冬晴樂了。「主人放心,這兩位不速之客交由我照應,絕出不了差錯。」
沉魚落雁駭得花容失色,她們何時幹過粗活?
「明日我等上君山玩,回來必然疲倦,你們事先將熱水燒好,回來好泡澡。」石不華站起身。「暫時就這麼辦吧,待我想到其他事再另行吩咐。」
「石大爺……」落雁已擠出兩滴眼淚。
「天啊!我不信這樣悲慘的遭遇會落在我身上,你……莫非你真是石頭人?」沉魚掩面哭泣。
石不華拿起書本,牽了來弟的手走到艙房外。「夏雪,你伴著小姐。」
夏雪應諾。
他對那兩個女人總是不太放心,夏雪的武功在四婢中是最好的。
「大哥,你真要她們夜裡清洗甲板?她們到底是誰呢?」
「她們都是回春樓的姑娘,習慣白天睡覺。好了,夜已深,快些上床去。」石不華回自己的艙房。
來弟一肚子的疑問,關上門便忍不住問:「『回春樓的姑娘』是幹什麼的呀?」
夏雪嗤笑。「給人要的。」
來弟仍是不懂,見夏雪不肯明講,悶在肚裡好不難受,決定明日向石不華不恥下問。
她來弟別的長才沒有,「好學」之心絕不輸給任何人喲!
「一勤天下無難事」,她的未婚夫不正是最好的範本嗎?來弟決心以他為師,總有一天她也會變得和他一樣神氣。
第六章
君山產奇竹,紫竹、班竹、方竹,君山的好茶也是名揚南北,毛尖茶和君山銀針並稱上品,有好茶的地方自有好井水,來到君山可沒人飲湖水,愛汲柳家井烹荼,筒直是錦上添花,更襯得君山茶那股子清香沁人肺腑,絕!
這裡四面環水,山上的古跡很多,來到二妃墓前,石不華就講蛾皇、女英的故事,沒碰上採茶的季節雖然可惜,倒買了不少好荼,冬晴卻買了兩根竹子,當場教人切成一截截,像一個個的杯子。
「幹啥用的?」夏雪心想總不會拿來喝茶吧?
「到了晚上便知分曉。」顯然又想出一道奇菜。
石不華讓她們自由一天,自己攜同來弟尋幽訪勝去。
夏雪倒很開心。「你們走運,這一路來只需陪伴小姐吃喝玩樂,我卻成天要工作,非好好輕鬆幾天不可。」
「伴一個小鬼有什麼好?我情願和你對調。」冬晴想當初巴巴的央求主人讓自己隨行,反而被自己的要求困住了,一天三餐在廚房忙碌,來弟人在哪兒,她就須在那兒伺候,沒機會接近主人。
「只要主人同意,我倒樂意。」夏雪頑皮的朝春柔眨眨眼。「可恨冬晴姑娘的十根玉指進得了廚房,卻上不了算盤,一腦門的蒸煮炒炸,看到帳本卻頭昏眼花。」春柔忍不住笑,人真是各有所長,絲毫勉強不來。做菜她也會,卻遠不及專晴的好本事。
「好哇,你敢笑我,瞧你晚膳有什麼吃的?」
「兩個饅頭一碗清水。」
三女相視大笑。今早,冬晴當真只給饅頭、清水,半粒蔥花,一點熱菜也沒有,沉魚落雁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仍不得不伸出十指紅腫的雙手接過去,還得忍下冬晴的一句數落,「擦地板都擦不乾淨,真是沒用的女人。」恨得雙美幾乎跳江,游回她們的聖地去哭訴:美人蒙塵!
「等著瞧吧,那兩個女人會在短短數日之內,體會出女人不是只能倚門賣笑,靠白己的雙手掙飯吃才叫光彩。」
這點,春柔、夏雪均附和她,她們從沒白吃主人一口飯。
「奇怪,到底是誰向主人開這種玩笑?」夏雪忖度。
沒人猜得出,只有冬晴很高興主人過得了美人關,沒讓那兩名淫婦踏進他的房門。
石不華也在揣測,不過他心裡已有點底子。
此人表面上十分灑脫放肆、任意妄為,骨子裡卻很能夠克制忍耐,而且忍得心平氣和,絕不會忍成一肚子怨氣。至於沒必要忍的,他做得比誰都放肆。
石園本是梁姓氏族所有,他的母親是梁老爺一名侍妾所生的女兒,不是最得寵的一個,琴棋書畫也樣樣學成,本可擇一良婿,她卻看上家中的長工石坤,雙雙私奔到黃河邊上的河口鎮,變賣梁氏的首飾買下兩畝薄田。日子雖不寬裕,將就點也過了好幾年,生下一子石不華由梁氏親自啟蒙。原以為這種耕讀生活將永遠持續下去,不料黃河這條巨蟒突然發威,一口氣吞下了無數的生靈和農作物,造成數十萬人流離失所,而朝廷的賬災緩不濟急,石家的男主人石坤慘遭滅頂,留下孤兒寡婦為求生路,只好一路行乞回到桃花村。
在母親的記憶裡,樂園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所在,那裡有她少女的夢,有享不完的親情。石不華自幼常聽,心裡也就將梁國當成唯一的避難所。然而,當他們忍饑受寒,一副乞兒相的來到梁園門前,卻連大門都進不去,表明身份後,又足足等了半個下午,梁氏的一位異母兄長才出來相見,一看到他們又猛捏住鼻子倒退三步,直說:「好臭!好臭!」梁氏苦苦哀求他收容,他連連揮手。「去、去、去!家父當年被不孝道女活活氣死,我們也早當那不孝女已死在他鄉,不管你們是誰,都與梁府互不相干。再不知進退,小心我叫人將你們打殺了去!」梁氏一聽父親已去,哭天搶地的要衝進梁園祭拜,被兩名壯漢推倒在地,「砰」地合上朱門。
那晚,石不華陪著母親跪在梁園大門口,聽她哭嚎了半夜,知道勸慰無用,只能靜靜陪著。天快亮時,他合了一下眼,一個劇烈的撞擊聲驚醒了他,母親竟一頭撞死在石牆下,臨死前只說一句:「爹,女兒對不起您……」石不華大嚎,驚動了屋裡的人,通報了梁家少爺,他們也慌了,怕四鄰議論,最後以「救濟外地人」的名義草草葬了粱氏,自以為仁至義盡了,又閉門自守,堅不納石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