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他?他是瘋了不成,否則任何一個神志清楚的人,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說這種莫名其妙甚至有點詭異的話嗎?
「你逃不過命運的。」他說得斬釘截鐵。
很詭異的,花襲人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彷彿只要他一開金口,所有的話都會化為事實。
「夠了,我不想再聽這種宿命論的話,我現在就要離開,請你忘了今天的事,忘了我曾經走進這個地方,忘記我們曾經見過面,忘記我們曾經說過話,總之把屬於我的記憶自你的腦海中全部刪除掉吧!」
她邊說邊忙著往來時路走,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路挺怪異的。
鏡如水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地走到她的身後,輕聲如風地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倘若你不知道卦象的話,你永遠也走不出我所設的陣法?」
「你!」她被軟禁了?
「我說過了,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考慮,看你是想要待在這裡一輩子,或者是趁早離開這裡。」
當然,在他的心底,她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第四章
夜深深、風淒淒,不著燭火的水月塢,四周的湖面映著天上的半月和繁星;在點點漣漪波動間,綻放著如晝的光痕,炫亮水月塢飛舞的帷幔。
鏡如水品嚐著上等、百醇甘美的眉月針,黯沉的魅眸仍不斷地閃動著算計的光芒,而唇角邊的笑意依舊微揚著,彷彿是一種習慣,只是一種點綴。
「唷,這麼好閒情,一個人在這裡品茗?」
言吹影掀開飛動的秋香色帷幔,頎長的身影隨即快速地飄進四方閣樓裡,落座在他的面前。
「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鏡如水擱下手中的白玉杯,隨即拍了拍手,在他後頭的長廊裡隨即閃出一高一低的淺影,一抹恭敬地遞上一隻白玉杯,另一抹則利落地斟上茶水,隨即又閃身而去。
「唉,甫人元月,整個金陵熱鬧非凡,那群不甘寂寞的文人雅士和達官顯貴忙著四處拜訪,忙著附庸風雅,哪裡有空晃到我的書肆那兒?」言吹影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滿意地露出一抹笑,又接著道:「倒是見月和鏤塵那兒忙翻了,一個天天押著梨園子弟四處公演,一個是忙著製衣,整個淨塵軒忙得人仰馬翻;看看你,近來好似挺閒的。」
「誰說我挺閒的?」鏡如水笑得勾魂攝魄。
「啐!你這個御前第一紅人,不僅推掉了冬至的祭天大典,又不上朝為皇上佔星觀象,逕自窩在這御賜的鏡花居裡;你不怕哪日惹得龍心不悅,連咱們這批兄弟都得跟著你一道落難?」言吹影挑眉睇著他。
「你這個及第狀元在多年前便已經惹得皇上不悅了,更逞論是現下?」 鏡如水淡然地笑著,「你別牽累我便好,還擔心我會連累你?」
「哎呀,不過是個玩笑,也同兄弟我說得這般正經?」言吹影啐了他一口,又一副神秘兮兮地湊近他的身旁,「方纔我回府時,外頭排滿一堆等著要拜訪你的馬車,於是我便繞到後門進來,卻在鏡紋樓附近聽見了女人的咒罵聲,那聲調可真是與眾不同。」
「哦?」鏡如水以掌輕托著俊臉,修長的手指輕敲眼角。
看來她必定是十分惱怒,而且要她改掉滿口的雜言穢語,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好生調教。
「唉,你一點兒都不覺得古怪?」瞧他不慍不火的反應,言吹影倒是有點意外,「這鏡花居可不是隨意的閒雜人等便能走進的,而你的宅院裡傳出女人的咒罵聲,你倒是一點都不以為意,難不成……是你帶回來的?」
不會吧,品味太差了……
「你以為是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又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我心動?」雖說她宛若是一頭桀驁不馴的野烈豹子,抬眼舉手之間是恁地放肆而不羈,一點也不像時下的溫順女人,可卻意外地讓他心動。
既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既是要接受他的命運的女人,自是要有點不同凡響,要有似她這般強韌性子的女人才能與共。
只是她的爪子,還有待修剪。
「可……」他聽到的咒罵聲實在是不堪入耳,簡直比鄉間野姑還要粗俗,他怎會千挑萬選地檢中這十分不同凡響的女人?
他的身邊一直不乏女人作陪,可讓他心動的還不曾有過,怎麼會……
「她可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是絕無僅有的一個。」一旦錯過,不會再有。
「就因為她是命中注定的女人?」遂他要忍辱負重地接受?「你這一次會不會是卜錯卦了?」雖然還沒見過他卜錯卦,可人嘛總是會有第一次的,是不?
「你認為我會卜錯卦嗎?」鏡如水不禁失笑。
他倒很想知道自己的天賦異稟何時會有失常的一天,可到目前為止,都還正常得很。
命運哪命運,何謂命運呢?
他順著命運遠離了是非叢生的宮中,順著命運找到可以陪伴他一世的女人,然這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他所希望的?
雖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冀望產生了定數,這可說是因他的心願而延伸出的命運吧!
「我覺得你還是要……」言吹影驀地住口,豎起耳朵聽著,「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了……」畢竟鏡花居向來靜寂得像是一座死城,突然迸出了像是咒罵的聲音,他自然會覺得震驚。
況且,這裡頭可是擺下了陣式,那個女人怎麼可能走得到這裡來?
「是嗎?」鏡如水微瞇起魅眸,突地站起身,面對著翻飛的帷幔,笑意更濃,連向來不帶笑意的眼眸亦噙著深濃的笑意。
「你聽。」言吹影歎了一口氣也走到他的身旁。
經由風的吹送,真的帶來了花襲人惱怒不已的叫罵聲……
「鏡如水!該死的王八蛋,有本事就給我出來!
混蛋!色痞!畜生!你給我滾出來!」花襲人靠著微弱的光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徑上走著,氣喘吁吁地吼著,又使勁地罵著,彷彿兩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