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如果……」她慢慢張開雙眼,幽幽地問:「如果我信了你,你能保證沒有下次嗎?」
「絕不會有下次!再也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了!」他激動地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立誓般地在她耳邊低語。
歐千鳳柔順的任由他摟著,唇邊泛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第六章
愛,是銷魂蝕骨的毒;恨,是點滴穿腸的酒。
時間滋長了愛,卻也累積了恨,融合成劇烈無比的毒酒,教世間無數男女明知劇毒,卻又甘心飲下。
這一次,會是誰飲下?
是她,或是他?
歐千鳳提起酒壺,緩緩斟滿李玉浚面前的酒杯,側頭朝他微笑,顧盼間更見丰姿冶麗,嫵媚迷人。
他端著酒杯,癡癡地望著她。
「怎麼了?」她放下酒壺,笑睇著他。
「我怕自己在做夢,一個有你的美夢……夢一醒,一切就會消失,所以我要好好的看著你。只要有你,我寧可一直在夢裡,不願覺醒……」
他的聲音好低好柔,像一陣春風,暖洋洋的薰人欲醉,那深情的目光更想叫人從此沉溺其中,再不願起來。
對上他的雙眼,歐千鳳有片刻的怔然,但瞬間便即回神,垂下眼睫,緩緩別過頭,似有些許羞澀,實則心中感慨,正自歎息。
若真是夢,她尚且能在夢中放縱自己;然而,這畢竟是現實,不是虛幻的夢,所以她的愛與恨,怨與愁,一切的一切都要他償還。
「你知道的,這不是夢……」她回眸看他一眼,低下頭,輕聲問:「接下來,你想怎樣安置我?」
李玉浚執起她的右手,左臂攬上她的左肩,輕輕的擁著她,面頰貼著她的粉頰,溫柔地呢喃,「我想為你贖身,娶你為妻,完成我們當年的誓言,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她閉上雙眼,重複著他的話。
明知是假,這一刻她寧可假裝相信,作一場短暫的迷夢,且待夢醒之後,再向他索討他虧負多年的情債。
半晌,房內悄然無語,只有風悄悄吹入,漫開一室旖旎。
夜風拂過她的臉,帶來一陣涼意,她慢慢地睜開眼。
「你不必為我贖身,因為我並不是賣身給章台樓,只是入了風幫而已。」
「真的?」他的語氣裡透著驚喜。
「嗯,不過……」她輕輕點了點頭,離開他的懷抱,有些遲疑地看著他,「幫主和堂主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說走就走,必須處理好事情,交接了樓主的位子,才能安心離開。」
「這是當然的。」他理解地笑了。
「那……你願意暫時在章台樓住下,陪我等待交接嗎?」她凝眸注視他,眼底滿是期待。
他不假思索的點頭應承,如願地見到她展露春花一般的笑靨。
當下歐千鳳便命人安排房間,讓他住進她與鳳凰居所中間的那棟樓,只要推開東邊的窗戶,就能望見她的房間,而從西邊看出去則是鳳凰的居所。
李玉浚沒有絲毫異議,懷著喜悅的心情住了進去,渾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陷阱之中。
※※※
假借交接的名義,接下來數日,歐千鳳佯作忙碌的模樣,除去晚上做生意的時候,下午都待在鳳凰的居所,有時是和鳳凰獨處,有時則召集了其他姑娘。
李玉浚心疼她的忙碌,雖然受到冷落,卻不抱怨什麼,更不要求她騰出時間來陪他,只是常常打開西邊的窗戶,默默看著在另一棟樓裡的她,有時則借由琴聲表達心意。
這一日午後,歐千鳳正和鳳凰在房間裡談事情,忽聞一聲鳴玉擊石般悅耳的聲音傳來,跟著響起一陣柔緩悠揚的琴音。
鳳凰未曾聽過這首曲子,只覺曲調充滿柔情蜜意,纏綿低回,傾耳細聽,更覺此曲令人恍惚。
見她這般神情,歐千鳳略一斂眉,隨即舒展,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小鳳凰,蝶姐之前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我……」鳳凰低著頭,十指輕扭衣袖,意頗躊躇。
「李公子為了你,耗在我們這裡也不少時候了,就連這首曲子也是他精心為你作的。」
明知這首新曲是李玉浚為自己作的,琴也是彈給她聽的,但為了達成目的,歐千鳳故意把一切說成是為了鳳凰。
「蝶姐,你讓我再考慮考慮……」鳳凰抬起頭,為難地看著歐千鳳。
「別擔心,你若真的不願意,蝶姐不會逼你的。」歐千鳳微微一笑,輕撫著鳳凰的頰,柔聲道:「你在我身邊也快五年了,我教你彈琴、唸書,向來當你是我的妹妹一樣,心裡還打算著將來要把樓主的位子交給你,因此時時派你一些任務,希望你在幫裡能積些功勞,得到上頭的賞識,也避免日後接位時人心不服。我的這番心意,你應該都知道吧?」
鳳凰輕輕點頭,感激地低語,「蝶姐待我恩重如山,鳳凰粉身難報,只求能一直待在你身邊伺候你……」
「傻孩子。」歐千鳳歎了口氣,緩緩搖頭,「我們淪落風塵是不得已的,難道真心想一輩子倚門賣笑嗎?先前我希望你日後能接下我的位子,那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目的是希望你後半生可以有所依恃。但如果能遇上一個好人,落籍從良,那是再好不過了。」
鳳凰輕咬著下唇,默然無語。
「你今年也快十七了吧?」歐千鳳凝視著她,目光有些迷離,「當年我把你撿回來時,你的個子才到我心口,如今可跟我一般高了。時間過得真快,你居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蝶姐……」
「小鳳凰呀,其實要親手把你送走,我心裡也捨不得,可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再怎樣捨不得,再怎樣心痛,還是得做……」她的神色轉為哀傷,撫著鳳凰的面頰,緩緩地低頭歎息。
「蝶姐,你說不逼我的,我不想走,不想離開你!」鳳凰拉著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說著。
「我知道你不想走,如果走了,你先前在幫裡做的一切都算是白費了。」歐千鳳抬起頭,眼底有一絲惋惜,但隨即振作精神,強作笑顏,「其實蝶姐並不是在逼你走,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把一生耗在這裡,值得嗎?更何況你已經十七了,我再怎麼護著你,一個清倌人當到十七歲已是極限了。你真的願意賣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