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似乎不壞。
一個願意為家人奉獻到這種地步的人……
「我們話題回到原點,別再聽你吹捧自己的多才多藝——」雖然因為他的吹捧,讓她在心裡替他拍了好幾回手,也對他的付出感到難以言喻的感動,但是她若當面誇獎他,這個男人的自滿一定會膨脹到無極限。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好奇囡囡為什麼會住這裡?」
「我清楚這棟屋子裡都是住一些病患,她們說囡囡有自閉症情況,但這並不嚴重吧?她的父母怎麼沒想過要帶囡囡回家去,定期再帶來檢查?」梁宛歌低頭看囡囡,想到囡囡今晚知道她要離開這裡時,小臉上湧現的失落和不安全感,一個五歲的小孩,正是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候,放她一個人在唐虛懷這裡接受治療,至少雙親也要有一方陪著住下吧。
她越想越捨不得,將囡囡環在臂膀裡。
「囡囡她媽來找我時,是要求要墮胎,因為當時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將近七個月,正常醫院根本不敢接這種危險性高的手術,所以她找上我,另一個原因是……她丟不起那個臉,在正常醫院裡動刀,就有曝光的機會。」
「丟不起臉?」
唐虛懷念出囡囡母親的名字,太常在報紙電視裡出現的焦點人物姓名轟進梁宛歌耳裡,讓梁宛歌驚訝抽息。
「她……她不是那個建築界大亨的掌上明珠,現在接管她父親一半的產業,同樣做得有聲有色,是頗具知名度的上流名媛……呃,可是未婚生子在現今社會也不算什麼太大的事,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未婚生子是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如果孩子的爸爸跟她是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問題就大了。」
梁宛歌這回不單單是驚訝,根本就是瞠目結舌,呆楞了好久。
「你、你是說……囡囡的爸爸也是那個富商的寶貝兒子,那位上流名媛的……弟弟,可是,那是——」
「亂倫。」
「對,亂倫……」
「所以她才想來墮掉孩子。」
「……那兩個人是白癡嗎?他們不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叫保險套,它有極高的安全性能避免精子在子宮裡著床……好!他們猴急到連拆保險套包裝的時間都等不了,他們不會吞幾顆事後避孕丸避孕嗎?別告訴我,她在懷孕期間是不是還蠢到以為自己變胖,懷疑自己為什麼只胖那顆肚子,直到七個月才知道肚子裡有囡囡?!」梁宛歌義憤填膺,覺得好憤怒。
她不想去批判別人的愛情,也不想去爭辯「一旦愛上了,就顧不得後果」之類的觀念是對是錯,那對親姊弟愛怎麼搞、愛怎麼亂,那是他們的事,但是在貪歡之餘,難道不需要去思索衍生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不要反應這麼激動,會吵醒囡囡。」
梁宛歌的手揪緊囡囡身上的棉被,而唐虛懷則是安撫地拍拍她,梁宛歌才發覺自己方纔的音量是有些失控,幸好囡囡沒醒。
「那……你為什麼沒把囡囡……墮掉?」
「七個月的早產兒,已經有活下來的毅力。」生命的耐力,學醫的他見識過無數次。
唐虛懷說得好簡單,但她清楚早產兒的照顧一點也不容易。
「囡囡……知道這種事嗎?」
「我們從沒瞞過她,只要她問,我們都不避諱講,但或許她還不太懂這段故事裡的一些字彙。」
「不,她懂的,你不知道囡囡有多聰明,她要是不懂,她不會變成一個不喜歡和人相處的自閉症兒童,她不會不喜歡在大家面前表現出她的原有個性,就是因為懂了,所以討厭自己、討厭被人喜歡,覺得因為自己血液裡不乾淨,所以父母才不要她,不想把她生下來。」梁宛歌鼻頭一酸,眼眶微微泛紅,「難怪她這麼沒有安全感,這麼害怕我離開——」
聲音全哽在喉嚨的梁宛歌撲倒在囡囡胸口,突地加諸的重量,驚醒了囡囡,囡囡一臉迷糊,完全摸不著頭緒,只知道身體被一雙手臂抱得好牢好牢,幾乎要把她揉進最溫暖的心窩,囡囡仰頭想看清楚打擾她睡眠的罪魁禍首,卻正面盛接到溫熱的眼淚,落在她的鼻頭、臉頰,她壓根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哭?」惺忪的嗓音困惑問道。
梁宛歌的回應卻是只顧著埋在囡囡瘦小的肩窩抽泣。
「呃……是因為我睡相很差,踢斷你的鼻樑嗎?」哭得這麼慘烈,感覺很像是被狠狠一腳踢到臉上甫開完刀的傷處,痛到無法忍耐,才會飆淚飆成這樣。
梁宛歌在她身上搖搖頭。
「你作惡夢囉?」
貼在她肩上的腦袋又甩了甩。
「那你半夜不睡,趴在我身上擦眼淚擤鼻涕,哭個什麼勁?」囡囡不敢去猜測自己肩膀上的濕濡感到底是什麼。
「……嗚。」
「唉……不哭不哭囉……」囡囡只能反過來安慰她,也在這個時候,囡囡才看清楚自己躺的地方非常陌生,她下意識環顧四周,卻在臉孔往左邊側偏時看到了唐虛懷。
咦?!先、先生?!
囡囡立刻對這處陌生環境下了結論——難道這裡是傳說中的三樓?
可是……她怎麼會睡在這裡?
唐虛懷靠了過來,雙臂將大女孩及小女孩同時抱在胸口,囡囡僵了身子,對於唐虛懷這麼陌生的舉動感到手足無措。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梁宛歌莫名其妙抱著她,哭得連話都說不全,一個唐虛懷則是和她同在一張床上,也同樣莫名其妙抱著她——她覺得他是要抱梁宛歌,順便抱著她而已。
可是……她第一次被人這麼抱著耶,好溫暖,可以聞到梁宛歌那股清清淡淡的髮香,還有唐虛懷混雜著長期沾染的藥味及沐浴過後的皂香,更有兩人合在一塊的心跳聲,怦怦怦怦好清楚……
為什麼要抱著我哭?囡囡想問,但沒有問,因為她知道答案了,尤其是被擁抱著,一左一右粘得像閉緊的蚌殼,而她,則是被保護在裡頭的小小真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