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現在是打算找個地方開支票給我嗎?」梁宛歌被他拉著跑,才問完,一件又濕又重的黑袍迎頭披來,罩住她的頭臉。
好半晌,她才知道他是在替她擋雨,她被攬在他的衣服與胸膛之間,貼著他又濕又粘的襯衫,本來被雨給淋得又濕又冷的身子感覺到他暖暖的體溫,一時之間,她忘了要掙扎。
「我不想和你在大雨裡討論事情,我的車停在隔壁巷子,有什麼事上車再講。」真是慶幸他今天找不到停車位,不得已之下只好將車子停在離診所相當遠的地方,這下反而方便他們躲雨。
「我以為我們已經講得夠明白了。」她必須要伸長頸子才能看到高出她許多的他,雨不再打到她身上,反倒是他,看起來真像滾到大海去浮浮沉沉好幾回的水鬼,一個好看的水鬼。「照理說,要補救一張失敗的臉不是比一開始的整型還要困難嗎?我現在既不纏著要你補救,又不麻煩你做白工,你只要爽快點個頭,就可以丟掉我這個燙手山芋,難道你是捨不得開支票嗎?」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開支票給你——我願意用金錢賠償你精神上的損失,但是我堅持第二次替你動刀的人,一定要是我,這是身為醫師的驕傲。」他不吝嗇金錢,為的只是搶救自己的名譽。
「那身為受害病患的我,是不是也可以擁有病患的驕傲,堅持不讓你再碰我的臉?」她咕噥。
「別這麼怕我,我沒有你想得這麼差勁。」他指的是開刀技術。
「我就是因為沒有把你想得太差勁,才會來找你動刀。」她投去一瞥,將沒說出口的話用眼神補全——然而也就是因為沒有把你想得太差勁,才會淪落到今天進退不得的地步。
唐虛懷看到了她的指責,卻沒立場替自己說話。
唉,在她面前,他的權威一落千丈,要爬起來還真困難,他只好小退一步。
「如果我第二次又失敗,我保證第三次我就不堅持什麼醫生的驕傲,不單單全數整型手術費加精神賠償,我還可以推薦幾個不錯的整型醫師給你。」幾個失敗率比他還高的醫師——在業界,他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除他之外,要找失敗率萬分之一以下的還真困難。
「你當我的臉是畫布,畫壞了還可以不斷塗塗改改嗎?」還第三次咧!
「我不會讓你有第二次機會哭著跑開的。」
梁宛歌剛才還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再因為他過度自信的表情而信任他,可是此時此刻,心裡卻又小小的動搖……這個男人太適合用那張臉騙人了,他的眉宇之間只有滿溢的傲氣,那是一種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並且毫不懷疑他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自信。
她不知道還能不能點頭信任他,因為她很擔心第二次手術過後,那支本來只是有點歪的鼻子會變成掀蓋式的鼻樑,用力擤鼻涕時還得從衛生紙裡撿回掉下去的鼻子……
梁宛歌收回始終仰頭覷他的視線,要是再多瞧他一眼,她絕對會二度被他拐騙,再一次躺上手術台任他宰割。
「你的車子停好遠。」她選擇不正面回應他的話,抱怨道。
「你現在才知道你跑了多遠的距離嗎?」這段路不過是她從診所跑出來到他抱住她為止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快到了,我記得就在那家7-11前面。」他指著還有一分鐘腳程遠的綠色大看板。
抵達他車子旁,唐虛懷打開車門,將她塞進前座。
「我會弄濕你的椅子——」
她沒來得及說完,唐虛懷已從另一邊車門進來。「我也會。」別忘了,全身濕透的人不只是她。
按下暖氣,他探身在後座尋找可以擦乾彼此的東西,勉強找到一件乾淨的替換襯衫和好幾盒加油送的免費面紙。
「快擦乾。」襯衫和面紙都塞給她用,他自己則只抽了三張面紙擦頭擦臉。
「你要不要換上這件干的襯衫?」她小心翼翼拈起干襯衫,不讓自己正滴著雨水的手弄濕它。
「這句話是我想問的。你要不要換上襯衫,至少舒服一點,如果你不要的話,拿它擦頭髮也好。」
她怎麼可能在他面前換衣服,那襯衫的下場當然是淪為毛巾擦頭。
「我是比較建議你換上,因為現在的你如果感冒了,會很麻煩。」
她一臉問號,用眼神在探問她會有什麼麻煩。
「感冒的症狀不外乎咳嗽、喉嚨痛、鼻塞流鼻水,你那支鼻子會很辛苦。」他解答疑惑。
「我如果用力擤鼻涕的話,它會斷掉嗎?」
「斷掉是不會,會更歪。」他善盡醫師的告知義務。
梁宛歌當下決定換上那件剛才拿來擦頭髮而略微濕掉的襯衫,雖然同樣是濕的,但是它怎麼樣都比她身上這件完全濕透的衣服來得有御寒效果吧。
她用了一整盒的面紙貼在濕衣上,再套上他的襯衫,用最快的速度將裡頭那件濕透的衣服從袖口拉了出來,上半身是比較乾爽一點,但內衣及下半身都還是濕得發冷。
「還是找個地方讓你洗澡換衣服吧。」
「嗯。」為了她的鼻子好,她也不堅持了。
車子發動前行,雨刷左擺右擺,規律地刷掉阻礙視線的傾盆大雨。
「回妳家?」
「不行,我現在變成這樣,不能回我家。」被她家人看到會嚇壞他們的,況且她整型的事情是瞞著他們進行,才不會在這種時候回家去討罵。
梁宛歌一手小心翼翼用面紙摀住受苦受難的鼻樑,不讓它有機會傷風感冒,另一手則是攤在暖氣出風口取暖。
「那回我家。」
她楞了一下,「沒有更好的選擇嗎?例如旅館?或是你的診所?」
「不順路。」簡單明瞭的答案,清楚扼要的拒絕。
「隨便你了。」看他那副土匪樣,大概從小到大都是習慣發號施令的人,抗拒他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索性別白費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