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地盯著這個略帶峻容的男人,雷天昊在不久後大步踏進了茶棚裡。
「你們都來啦?」雷天吳對著茶棚裡的風清巽與嵇律笑道。
他一對像黑黝石似的晶亮黑瞳掃到了蒙貞,看到她身著女裝,欣賞地又多看了她兩眼。
他的動作讓嵇律皺起眉頭,不悅道:「你怎麼這麼慢!」
雷天昊不在意地笑笑,坐下來。「我在那裡被絆住了。」他指指靠近渡頭的方向。
「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你?」風清巽等人全轉頭瞧去。
「你們大概不相信,那邊有個樂娘能把琵琶彈得出神入化,遠遠聽著,喜怒哀樂全隨著她的樂音起伏,她的樂悲,你則心酸,她的樂和,你則安詳。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收放自如隨心控制琴音的人,愈聽愈捨不得離開,所以站在那兒聽了一會兒。」他自個斟了一杯茶潤喉。
「真的?這裡的樂娘有這般水準?」鶯鶯瞠起美目,狐疑道。
別說鶯鶯不相信,連嵇律、風清巽二人也都一臉存疑。因為他們都知道風清巽的妻子柳雅茵能彈得一手好琵琶。
瞧他們懷疑的眼神,雷天昊指指周圍道:「你們別不相信,說好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你們瞧瞧,這左右茶棚子的人不是都往那邊跑去了?」這倒是實話,這邊的茶客稀稀落落,好像不見了大半。
「清巽,我們也去聽聽看。」嵇律難得有興趣。
「走嘛!走嘛!爺,我們去聽聽看嘛。」鶯鶯向興趣缺缺的風清巽撒嬌。
蒙貞倒無所謂,反正她跟著嵇律,上哪個茶棚都沒關係,離開這裡也好,這裡風大,她的頭吹得好暈。
「喂!你們不去我可要去,我還想再聽一聽那世間難得幾回聞的琵琶聲。」雷天昊自顧自往外頭走。嵇律與風清巽也跟著走出茶棚。
他們往灘頭的方向走去,蒙貞發現怎麼越走人群越擠,她暗自叫苦,這些人好像吸光了四周所有的空氣。她跟在嵇律身後,站定後聚神聆聽,一聲聲絕妙高超的琵琶聲果然隨風飄過來。
真的很好聽,蒙貞在心底讚著。
她懂些音律,老爹會奏南胡,也曾教過她,這琵琶聲似乎完全操控了聞者的情緒,她聽著聽著,頭暈的不適感似乎有些減輕了。但是跟著傳入耳中的除了樂聲外,尚有四周人們的議論聲,聲音之大,足以讓嵇律一行人聽得一清二楚。
那些不時傳入耳裡的淫穢言詞,聽得嵇律蹙起濃眉,眼尾瞄到風清巽愈來愈鐵青的臉色,他知道他們碰到誰了。
彈琵琶的人正是風清巽的妻子柳雅茵。
嵇律無奈地歎氣,風清巽卻已怒氣沖沖邁著大步走去。嵇律與雷天吳不待多說,也跟了上去,三人一字排開並著走。圍觀的人認出了他們,自動退到兩旁,讓出一條大大的路出來,他們一走過,人群在他們身後又聚合了起來,蒙貞與鶯鶯被擋在人群之中。
人潮愈圍愈多,愈擠愈密,蒙貞捂著嘴巴,感到頭昏目眩得厲害,她強忍著,看著走進前頭茶棚裡的嵇律,一陣陣窒息的感覺朝她撲過來,她忍著忍著……努力想呼吸,卻吸不到任何空氣……她慌了!空氣像被凍結似的窒悶,黑暗昏眩迅速從四面八方籠罩了下來——
嵇律耳朵依稀聽到鶯鶯混在吵嘈中的呼喚聲。他人雖然在茶棚裡,有一半注意力卻還擺在後頭蒙貞身上。
「世子爺,貞丫頭昏過去了。」鶯鶯喊道。
嵇律倏地轉回頭,恰見蒙貞癱軟地跌下去。他心一慌,足尖一點,飛掠人群上方,瞬間來到她身旁,矯健地將她一把攬進懷裡,抱著她再度竄出人群。
他把蒙貞抱到人煙稀少的一處茶棚,伸手解開她頸口盤扣,指頭觸及一抹誘人的白嫩,讓他想起他曾舔吻過的雪嫩肌膚,從她體內散發出的馨香,似乎正繚繞著他口鼻,讓他心頭微微蕩了一下。
「蒙貞,蒙貞!」他輕拍她的臉頰。嵇律看著她可愛的小臉,她的消瘦讓她輪廓更精緻輕盈,美得有絲不食人間煙火,他蹙起眉頭,她的臉蛋白得不像話……
蒙貞眨著羽睫,朦朦朧朧中意識到她身旁有人來了又走,像死城般的寂靜讓空氣中流動著不安的氣息,這種氣氛讓她覺得不安寧……她倏地睜開眼簾,一片柔和的光線赫然人目,晚上了嗎?她起身看到桌上燃著燭光,這是她的小屋,她轉動眼眸……一個男人進入了她的視線……
「爺?」她驚愕地喊。
「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嵇律原本站在小窗前的身子,轉了過來。
「什……麼?」聽出他聲音中的怒氣,她不由得向床裡縮了縮。
他知道了什麼?
「你還不說實話!」嵇律像狩獵者盯住自己的獵物。
「我不知道爺在說什麼?什麼……實話?」她囁嚅著,右手卻不自覺按住了肚子。
「夠了!」他暴喝一聲,雙眉鷙怒地糾起。「別跟我裝糊塗!看你現在的手在摸那裡!你懷了我的孩子,為什麼不說?!」
他的欺近帶給她莫大的無形壓力,蒙貞艱難地嚥了下口水。「爺,我……」
「住口!」嵇律不耐煩地截斷她的話,她的尊稱讓他覺得刺耳極了。
「別這麼謙卑地叫我,我記得你也不習慣這一套!我要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這麼大的事她竟然不告訴他,寧願一個人獨自忍受別人的歧視,也不肯對他透露半句,他要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
蒙貞別過臉,把痛苦心碎埋藏在燭光照不到的陰暗裡。「我不告訴你,自然有我的理由。」她堅定的語氣有一絲不穩的顫抖,那是旁人不易察覺的悲哀與慟楚。
「什麼理由?」嵇律的音調低沉起來。
蒙貞清楚那是他發怒的危險徵兆。她深吸一口氣,靜待她即將為自己惹來的風暴。「我肚裡的孩子既然不是爺的,跟爺提及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