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律瞧蒙貞一徑垂眼斂眉,始終不瞧他一眼,心底不禁燃起一把怒焰。
他瞇起眼冷睨她。「你是傷在手上,還是割到了舌頭?我在問你話,怎麼不回答?有功夫在這裡閒嗑牙,乾脆到我那裡侍候去!」
他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讓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底宛如秋風刮過一般,難過得瑟縮起來。
他果然一點也不關心她,不說沒有來探視過她半次,就連現在見了面也沒有一聲問候,有的只是難堪的帶刺話兒,聽得她又悲又苦。
她沒看他,面無表情地點頭。 「好,我馬上過去。」
嵇律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蒙貞心酸地默默跟在他後頭。
老祖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朝他們背影喊了句:「貞丫頭的手還沒好,你不要太過份了……」
不知道嵇律有沒有聽到,縱使嵇律聽到了也不會理會的。
她瞧著早就走得看不見人影的門口,突然笑了起來。
嵇律的冷,她看了十年,真是受夠了!蒙貞一來,倒把他火熱的本性引出來了不少,瞧嵇律幾度瀕臨失控不都是為了她嘛,老祖宗笑得很開心,這丫頭還真有辦法。
在書齋裡的蒙貞一點也笑不出來。
嵇律一進門後,就坐在書桌後,悶不吭聲看他的書,連理都不理她。
她站在一旁,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他不是要她來侍候的嗎?好吧,既然他不出聲,那她就自己找事做。
她轉眼瞧瞧四周,這裡擦窗子的有擦窗的丫環,抹地的有抹地的丫環,和她初來乍到時所看到的一樣,一塵不染。
那……就把那排椅子排一排吧……
她走過去,動起手來。
嵇律覷眼瞧她挪那些笨重的黑檀椅,愈瞧下顎愈繃,愈瞧心底愈氣。
他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麼!
以前她的心思根本不必費神去猜,她的表情會自動告訴你,她的反應向來直接而且立即,面對她永遠不必傷腦筋,這正是與她在一起時感到舒服愉快的主因,但是他現在卻完全看不透那張封閉的臉孔下,究竟隱藏些什麼心思。
她難到不知道自己的傷口還沒癒合嗎?他曾解開綁在她手腕上的棉布條,那傷口很深,短短幾天根本就好不了。
可是她現在卻在搬重物折磨自己,可惡!嵇律在心底恨恨詛咒一聲。
她為什麼就一定要故意激怒他?明知道他會不忍心,卻還故意這樣做!
她簡直就是在找碴!
好,既然要這樣折磨自己,就乾脆讓你做個夠!
嵇律鐵青著臉,突地起身,大手一推,將硯台筆架紙張等物悉數推落地上,唏哩匡啷的聲響立即讓蒙貞驚愕地轉回頭。
嵇律俊容如霜地一指地上。「把這裡處理乾淨!」說罷,長掛一甩,走了出去。
他是故意的!
蒙貞蹙眉看著凌亂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寶,懊惱地走過去,心底明白嵇律故意在折磨她。
他為什麼就是看她不順眼?沒來由的酸楚又從心底湧上來,她吸吸鼻頭,強壓住那陣傷悲。
蒙貞自嘲地告訴自己,何苦鼻酸呢?她只是個丫環.主子叫她做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從硯台裡灑出的墨汁噴得桌子地板一片狼藉,她無奈地歎口氣,到廚房打了水回來,可是黑色的墨汁一下子就把剛提回來的水給染黑了,她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換水,一遍又一遍地擦著……
嵇律跨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她纖柔的身影跪在地板上來回抹著墨污。
當蒙貞把手伸進盆裡搓抹布時,卷高的袖子讓他赫然瞥見她手腕纏的白棉條沁了一片血漬……
當下他好像被人朝胸口狠狠揍了一拳,整個心臟都抓揪了起來。
「該死!」
他大步來到她身邊,吼道:「不要做了!」
蒙貞沒理他,還是低頭繼續做她的擦拭動作。
嵇律猛地一把攫住她沒受傷的手臂把她拖起來。「我說不要做了!你這該死的女人到底有沒有聽到!」他怒吼。
「啊?」蒙貞身子一栗,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凶。
看到他緊繃的怒容,她的倔脾氣也進上來了。「我還沒擦完。」她抬頭仰視他剛毅的下巴。
「我叫你停下來!」他的眸底快噴出火花來。
「是你自己叫我整理乾淨的!」她毫不示弱地頂回去,同時看到了他繃緊的腮邊開始抽搐。
「標準是我訂的,我認為夠乾淨了。」他的眼眸危險地瞇了起來。
「我還要再擦!」
「你有膽就給我試試看!」
他們兩人在彼此的黑瞳裡看到了自己的怒容。
「唷,我說你們主僕二人幹什麼大眼瞪小眼的?」方語柔笑著出現在門口。
她的出現適時解救了他們緊張的對視。
嵇律轉身面對方語柔,原本的怒容頓時一變,笑容可掬地迎向她。
「語柔你來了?」他柔聲道。
「怎麼?你在訓下人?」
方語柔的話聽在蒙貞耳裡又是一刺,她怎麼老是認不清自己是個下人呢?
「蒙貞做了什麼,惹你生那麼大的氣?」
「沒什麼,一個下人而已,不用理會。」他溫柔攬住語柔往裡邊走。
蒙貞心頭又被刺了一下。
方語柔嬌笑道:「我帶來了燉了一下午的桂糖蓮子,剛好讓你消氣退火。」
「是嗎?」他落座,方語柔將一匙蓮子送進他嘴單。
「嗯,好甜。」
「是嗎?會不會太甜了?」她憂心地瞧著嵇律的反應。
「你也吃吃看。」他將一匙蓮子送進自己口中,隨即大手一帶,方語柔嬌喘一聲,整個人跌坐在他膝上。
嵇律親呢地抬高她的下巴,將口中蓮子餵進她小嘴裡,而後肆無忌憚地當著蒙貞的面,熱吻起方語柔。
「怎麼樣?甜嗎?」他許久才放開她。「是我的吻甜?還是你的蓮子甜?」
「你……」方語柔喘著氣息,羞得俏顏紅暈。「還有別人在……」她嗔睨他一眼。
蒙貞一顆心仿如裝了沙包似的不斷往下沉,她盡量漠視五臟六腑全絞在一起的痛苦痙攣,慢慢向門口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