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左腿無法支撐身體力量,茵茵只覺搖搖晃晃,幾乎無法跪好。
「是的,我……」囁嚅地不知怎麼回答。
「起來說話!」
這句命令適時地解除她的窘境,茵茵吃力地扶著白石地面站起來。
當她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勇敢地迎視著他足以凍傷人的冷寒視線時,費雋淳忽覺胸口一窒,不知何以有所震動。
不過是個小丫頭,巴掌大的臉蛋上卻鑲著何其細緻精巧的五官,未經修整的兩道眉毛,襯著一雙烏溜溜、亮熠熠的眼眸,俏鼻直挺,唇似櫻桃,雖稱不上傾國絕色,也夠讓人驚艷的了。
瞪著她過度單薄卻又發育良好的骨架子,他眼中的疑問卻來自於她那微瘸的左腿子。
為了不讓臉上流露出不該有的惋惜情緒,他神情一凜,別開視線質問道:
「這麼一大早,妳要上哪兒去?」
茵茵無措地眨動眼睫,這位背光而立的主子,有著偉岸昂藏的體型,週身還散發著一股陰鬱冷驚的氣勢,她連忙挪低焦距,避開這種可怕的壓迫感。
「是這樣的,奴婢是想去廚房看看有無需要幫忙的地方。」
「既是如此,妳可以回去了。」他冷冷駁回。
「為……為什麼?」
費雋淳的眸子倏地一黯,彷彿她問了個十分可笑的問題。
「難道妳在馬府當差的時候,主子下了什麼命令,也像現在一樣都會加上一句為什麼嗎?」
茵茵瞠大眼珠子,被他冷漠嚴酷的語氣給嚇得又傻又慌張。「不、不,不是的,奴婢不去就是了。」
「聽好!」他神色冷凝地厲聲道:「在這裡,妳只要好好服侍妳家小姐,盡好妳的本分,其餘的,沒人吩咐不得擅作主張。」
「是,奴婢知道了。」心裡一急,又往石地跪了下去,這一跪,痛得她眼瞳直泛淚光。
那張冰覆的表情在這瞬間出現不忍,雖是微乎其微,卻真實地觸動了心底的弦。蹙緊眉心,他氣惱自己何以憐憫一個愚蠢丫鬟,就因為她不良於行嗎?
暗咬牙根,當場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也沒命她起身。
茵茵呆呆地望著他離去,楞了半晌,天色整個亮了,左腿骨像毒物發作開始惡狠發疼,這才趕忙站起來,拍拍膝頭褲管的土塵草屑。
搖搖頭,她瞪著身後的這片園林輕歎口氣。
唉,比起馬家雜亂無章的規矩,這兒可是嚴謹紀律多了。
好像一個不小心出岔子,就會丟了腦袋瓜似。
頓了頓,再搖頭一歎。
也好,在馬家她有一堆事兒得做,來到這兒只需服侍馬雲盼一個,雖然也不算是件輕鬆事,至少她不用再拖著這條瘸腿子四處奔走了。
耗了些時間,也該去守在新房外等著服侍小姐起床梳洗更衣。
將那個冷冰冰的人影從腦中驅除,茵茵沒再想太多,往來時路拐步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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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了一整晚的惡夢,甫睜開眼,一見著蓮媽就坐在床榻邊,關懷憐愛之情溢於言表,心中委屈頓時翻騰,馬雲盼扁扁嘴,想也不想地撲進她的懷裡,不分由說地號眺大哭。
「奶娘……」
憶起昨兒個拜過堂、成了親的那位「鬼面夫君」,馬雲盼只覺大好人生已然毀去,那張嚴重潰爛的臉孔,時刻迂迴盤旋於腦中,至今她仍心有餘悸,多麼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場夢,她哭一哭、叫一叫、發發汗,便沒事了。
「別哭、別哭。」蓮媽心疼萬分地拍撫她的背脊,同時柔聲哄著她。「奶娘知道妳害怕姑爺的模樣兒,妳別傷心,事情沒妳想的這麼糟。」
「這還不夠糟嗎?」頂著一頭蓬鬆亂髮,她歇斯底里地扯著蓮媽的胳膊,繼續放聲大哭。「他長得那麼醜,連只癩蛤蟆都比他好看,我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萬萬不可呀,我的心肝寶貝!」蓮媽驚出一身冷汗,急忙再把她摟緊些。「妳可千萬不能想不開呀,我向人打聽過了,二莊主會變這副德性,完全是因為被條惡蟒瘴氣所撲面的緣故……」
「哇……」馬雲盼聽不進去,還是掙扎著哭鬧不休。
冷眼旁觀的茵茵,心裡卻是忿忿不平,這個養尊處優的小小姐,連嫁了人都這般驕縱任性,可憐這二莊主還是個和善仁慈的大好人,想到他昨晚離去時的黯然神情,她就大為不值。
「我不管!我不要嫁給他!我要毀婚,我要毀婚--」馬雲盼一把推開了蓮媽,也沒著鞋,光著腳丫便衝到紅漆木鏡台前,像要發洩似的,將所有的古董玉瓶、銅盆漱盂、蘭花盆栽……一股腦兒統統砸下地面。
「小姐,妳這是何必呢?小姐……」見她一樣一樣地砸,蓮媽苦著臉束手無策,擺明沒法兒阻止她的撒野行徑。
當她預備扯下牆上一幅相當精緻珍貴的字畫時,茵茵看不過去了,拐著步子搶先一步,將畫搶了過去。
忿怒當頭的馬雲盼發覺手中一空,撇過臉,眼中焰火沖天。
「妳這死丫頭在做什麼?把字畫給我!」
茵茵將字畫藏在身後,冷靜而理智地緩緩退向門邊。「小姐,妳已經是這兒的二夫人了,此處不比在自個兒家裡,不容得妳撒潑,妳若還有腦袋瓜,請妳好好想想把這新房毀了的下場會是什麼。」
「給我!」伸出手,馬雲盼蠻悍地繼續命令著。
「小姐,不管妳有多少個不願意,妳畢竟已和二莊主拜堂成親,要毀婚也來不及了,所以我勸妳最好別再使性子,這兒不是馬府,可以任由妳鬧得天翻地覆,教整家子人看妳一人的笑話。」
「啪!」地一聲,結實的一巴掌掃過茵茵的臉頰,五指紅印清晰冒出。
蓮媽震駭地倒吸口氣,難以置信小小姐會動手打人,腳底也跟著一涼。
「再不把字畫給我,我就讓妳另一條腿也跟著瘸了!」馬雲盼眼露凶光,無視於茵茵的娘就在旁邊。她很有自信,奶娘會護著自己而不會護這丫頭的,長久以來,奶娘就只疼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