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事情。」
黑崎蘭看著他,眼前的無情少了白羽翅膀,儼然就是個凡人男子,出色的外表,即便身上穿的是旅館準備的浴衣,也無損他的俊朗英挺。
月光沿著英挺的輪廓,暈開一層薄薄的光膜,形成模糊難辨的殘光余像。
不知怎的,黑崎蘭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心事重重。
這種感覺像是會傳染,連帶的讓她這個旁觀者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我以為天使不會有煩惱。」整天呵呵傻笑不是天使的專利嗎?為什麼在他身上總看不見?「你有心事?因為天堂派給你的任務?」輕鬆的表情在提到這話題時,很難再佯裝快樂。「無情,我說到做到,我絕不會愛上時駿的。」
「我不能一直留在人間。」在天堂,他覺得受制;到人間,卻又想回天堂,真奇怪。
「你想家?」
他臉上忽現薄紅。「才沒有。」話卻是違心之論。
「我記得天使是不騙人的。」
薄紅漸濃。「我沒有。」
黑崎蘭差點失笑出聲,他的困窘減輕了她的不悅。
這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不同於平日的正經嚴肅,看起來好……可愛!
「妳笑什麼?」
她搖頭,任由他責備似的目光發出無言的抗議,就是不告訴他。
「黑崎蘭!」
「我不介意你叫我蘭。」她一臉無辜。夜風吹來,她拉緊身上的浴衣和外袍。「好冷,你不冷嗎?」
「天使不怕冷。」
「原來天使皮厚。」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失敬失敬。」
聽出她的調侃,無情微惱,「黑崎蘭!」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她渾然不把無情的怒氣看在眼裡,相處日子一久,早習慣他紙老虎似的憤怒。
不習慣的,反倒是他無精打采、若有所思的失意。
初春的寒風再度襲來。「呼……好冷!」
「怕冷就進去。」他自己一個人獨處好好的,她來攪什麼局?攪得他腦袋一團紊亂,無法思考。
「這種天氣適合喝點小酒、吃點小菜。」她突然轉身進屋。
無情看著她瑟縮身子進房,直到她拉上門隔開內外,才轉頭回復之前獨處時仰首望月的姿勢。
方纔糾纏他的寂寞再度湧上心頭,揪痛左胸。
這時他才發現,黑崎蘭說話雖然不著邊際,卻能解除他左胸因牽動情緒而起的疼痛,剛剛她在的時候,胸口平靜無恙;而現在,左胸波潮再起,隱隱作痛。
原來,能讓他激動到扯動左胸束縛的情感就叫寂寞。
千百年來不得解的疑問終於找到答案--他不喜歡獨處的寂寞!
他希望有人陪伴,無慾也好、無求也可以,甚至是--
「無情,幫我開一下門。」黑崎蘭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拉回望月的視線。
她未睡,還醒著,正叫著他的名字。
左胸的疼痛詭異的漸漸收斂、消失,驗證了無情方纔的推想。
此刻的他不是一個人,所以,左胸的痛楚漸消。
說不上有什麼感受,只覺她來得好巧,像場解旱的及時雨。
映在紙門上的纖細黑影,渾然不知外頭發生什麼事,扯著喉嚨直嚷:「你該不會睡死了吧?皮厚不通風的天使。」
好吵的「及時雨」。無情不自覺翻了翻白眼,唇角卻掛著淡淡的笑。
「嘿,真的睡死了啊?」不會吧?外面夜寒露重,他真的睡得著?
「我醒著。」懶懶的響應裡笑意隱隱。
「那還不幫我開門。」
「妳沒手沒腳嗎?」
「用腳拉得開紙門,我頭給你!」
「妳的脾氣愈來愈差了,黑崎蘭。」他在鏡池中觀察到的她,可沒這麼有活力。
「全拜你所賜。」身邊有個時常讓她出糗的天使,很難不變得易怒暴躁。「你到底幫下幫我開門?」
無情彈指,施法讓門開啟,這才知道她無法拉開紙門的原因。
黑崎蘭手上端著擺有小菜、清酒和兩隻瓷杯的托盤,朝他綻笑。
「陪我喝一杯吧,天使。」
寂寞,像是見了光的影,再無蹤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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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黑崎蘭臉上綻現微微酣紅,動作也比平日粗魯些,又為自己斟滿酒,爬移到無情身邊。
「無情,我要謝謝你。」舉杯致意,仰首飲盡,
謝?無情懶懶地抬眸,不懂她在謝什麼。
「自從你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再也不無聊,相反的,非常有趣。無情,你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不,是非常有趣的天使。」哥兒們似的一掌拍上他的肩,黑崎蘭順勢滑坐在他身邊,靠著他左手臂。
有趣?凱米耶魯可不會這麼想。「妳之前說我不苟言笑。」
「不不不,一點都不。」黑崎蘭扳起指頭,如數家珍的開始念出他來到人間後所做的「豐功偉業」。
手指頭扳得愈多,無情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是在清算嗎?已經數完十根手指頭又從頭再數,連四天前他在百貨公司試玩咖啡機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沒漏掉。
「妳喝醉了。」才會話這麼多。
「醉?」她挺起背脊,認真地想了想。「嗯,真的有點醉。可是偷偷告訴你哦……我從來沒有醉過,不對,應該說從來都不敢醉。」
不敢?濃眉挑起感興趣的弧度。「不敢醉?」
他的身體好暖,難怪不怕冷。黑崎蘭挪臀靠近熱源,幾乎整個人都坐上他的大腿,貼進他懷裡。
由於在天堂時,無慾、無求也常如此做,所以無情並不以為意,相反的,怕她重心不穩而栽倒,還出手幫忙調整位置,讓兩人的身軀更密合服貼,一隻手還不忘護在她腰上。
對於他的體貼,微酣的黑崎蘭只是信賴地任由他挪動並加以配合,頭靠著他的肩,自顧自地啜酒,呵出溫熱的酒氣。
「我有一個大媽,還有一、二、三、四……哎呀,不知道幾個小媽。我爸爸除了妻子,在外面還養了幾個情婦,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增加……反正以女人的立場來看,他是個下半身不安分到極點的男人。」她頓了下,又灌了一大口酒。「我的親生母親是在京都認識我老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