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間的感情,不能用來施捨或當禮物鎮贈。至少,他和她的絕對不能夠。
「今天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等了一會,見他不吭一聲完全不捧場,她不禁皺眉:「你不問什麼地方嗎?」
前進了幾步路,雅各才仰高眼瞳淡淡瞄她。「你帶我去就是了。」
他的無條件信任聽得蘭西心頭一陣糾結。
這幾年來,這男人一直在等她注意到他的存在、等她正眼看他,在她情緒最不穩的那幾年,他一定很想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又怕她不高興,只好遠遠地守護,不敢靠得太近。如果她一直沒睡醒過來他該怎麼辦啊?怎麼這麼笨?大笨呆,好笨。
「……我聽見了,小姐。」
鐺鐺,鐺鐺,鐺鐺……
七點一到,古老的鐘聲從對面山上低沉而優揚地敲過來。
鐺鐺,鐺鐺,鐺鐺……
「這個鐘聲很好聽很舒服,每年除夕夜從七點開始,都會敲十二下。」蘭西一聽見老教堂的鐘聲沉沉敲起來,就趕緊拿出預備好的東西,原本枕在雅各肩頭與他抬槓打屁的小臉微紅,悄悄隱退至他腦後。
「這個給你。」
橫伸到雅各面前的小拳頭攤開,掌中捏著精緻的紅包袋,他看得楞住。
「今天是除夕夜,這個紅包給你壓歲用,這是中國人過年的習俗。」
呆呆望著久違的紅包袋,雅各情難自抑,喉嚨竟然梗塞住。
他母親是台灣人,他的舊名TC是台灣與母親姓氏的縮寫。過年拿壓歲錢他當然不陌生,他怎會不知道拿壓錢的習俗,他只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做而已。
「你呀,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這是荒郊野外,不能以他喜愛的方式回報小姐的一片心意,他只能以調侃掩飾心中的感動。「我錢賺得好像也比小姐多一點。」
「錢賺多就臭屁啊!」
不甘示弱的拳頭在他眼前揮舞著,人縮在他腦後仍不肯出來,雅各輕輕笑著。
「管它誰大誰小,習俗怎麼規定不重要,適合我們就好,有紅包有壓歲錢才有過年的感覺。」將他含笑的面容扳轉過來,她臉色赧紅地指著山上。「我們往那裡走,大姐在等我們圍爐。」
「大姐?軍醫嗎?」
「嗯,她和麥克丈夫在這裡買了一座農場定居,我們要往上走,別讓大姐等太久,紅包拿去。」
往上走?雅各總算明白了她為什麼要在這裡逗留一下午,是為了這一刻吧?
她想讓他聽聽教堂的除夕鐘聲,想要建立他們的過年傳統,這幾年她正全心全意把他納入她的生活中。她把他視為她的家人了。
「你啊,一直躲在後面,我怎麼跟你拜年?」
因為做這種事情好彆扭,蘭西見他沒見到她臉絕不收紅包,想生氣又記起老一代吩咐過的,過年期間不能動怒,她只好從他臉側不甘不願移出她緋紅的小臉。
「恭喜發財。」輕輕柔柔地笑著,當著她羞赧泛紅的嬌容收下紅包,看她給完紅包手掌仍舊平伸在他眼前,向他索取她的壓歲錢。雅各意會笑道:「明年我會幫你準備兩包。」
「不管,紅包拿來。」她堅持立刻拿到該她的。
「我沒準備!」
「誰說的,你明明就有!」蘭西飛快從他外套底下拿出一個連雅各自己都不知道的紅包,然後眸子滴溜一轉,她模樣嬌俏地瞅了一下傻眼的男人。
「恭、恭喜發財。」紅著臉把紅包折成四折,慎重收起,那模樣彷彿那只紅包真是他為她準備的。
雅各看著她呆楞好久好久,想起她剛才的取暖動作,他不禁輕笑起來。
將有扒手天份的女人放在石欄上,他的指關節柔柔輕刷她又紅又燙的面頰,擁著她閉眼靜靜依偎著。天生語拙使他只能以老話一句來表達心中的莫大感動:
「我愛你。」
雖然夢裡已經聽過千百次,但面對他如此,蘭西仍羞赧無語,臉爆紅。「嗯。」
鐺鐺,鐺鐺,鐺鐺…… 除夕夜的鐘聲,在他們背後定時敲響。
「明年,你想要多少?」背她上山時,他淡淡請示著。
「只要是台幣就好,台幣哦,記得。」有個愛用國貨的女人這麼答非所問著。
鐺鐺,鐺鐺,鐺鐺……
「你包多少錢給我壓歲?」不放她下來,背她走上石階時他突然又淡淡開口。
「秘密。」
「我包多少錢給你壓歲?」
「…… 」
「有兩百塊吧?」她的反應讓他做出最悲觀的估計。
他是故意惹她的吧?蘭西別開頭不理他,欣賞山下美輪美奐的夜景。
「不吵你了,我自己看。」
「不可以!」蘭西一驚,環在雅各頸間的兩隻手臂立刻收緊,動作野蠻地將他勒得動彈不得也笑不可抑。「現在不可以看!不可以!」
「哎呀,小妹妹說今年要帶人來,果然是TC呀,稀客稀客,麥克今年會高興死。」山頂上,一個拿著夜鏡望遠的妖嬈女人跨著三七步,鮮紅欲滴的紅唇間銜著一管煙,透著鏡片欣賞著小弟弟小妹妹打情罵俏,嘴裡邊嘖嘖稱奇:「TC小弟笑起來原來是這德性呀,不會很嚇人嘛…… 還不錯嘛…… 」
這是自冬眠甦醒之後的第二年,山頂上、山階上鐘聲低回。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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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她不明白,後來次數一多,行為建立了模式,她漸漸懂了。
每年到了這個時節,他會向她示愛。
剛開始以為他純粹是表白,慢慢地,她懂了他的意思,懂了在情感表達方面相當笨拙的男人的意思——他想要她響應。這個男人想知道她對他是否懷有同樣情感?不是迫切希望獲得答案,他只想瞭解他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於是他開始試探,以一種不符合他行事風格的方式,柔軟地試探她。
這是從台灣回來之後的第三年,她終於領悟也必須開始面對的事。
第一年,乍聽他正經八百地向她表白,她不知所措,來不及吭聲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