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她拿毛巾挽起濕發,穿著棉質睡衣回到房裡時,發現衝過澡的他正坐在床上,捧著一盅水果,頭低低地,半濕的發垂在額前,若有所思。
「你怎麼在這裡?」她有些驚訝。「我以為你回房睡覺了。」
他驀地抬頭,彷彿猛然從沉思中回神,望向她的眸淡淡迷惘。
秀眉一蹙。「你怎麼了?在想什麼?」她跳上床,蹲跪在他面前,調皮地撥了撥他額前發緇。
他沒說話,怔怔地看著她。
「怎麼還不睡?我以為像這種時候,男人早就該睡死了,不是嗎?」她半真半假地逗他。「根據非正式的調查顯示,男人『嘿咻』過後五分鐘還能保持神智清醒的幾稀矣。」
「你以為我是那種不解風情的男人嗎?」他白她一眼。
「那可難說了。」她甜甜地笑,頰畔酒窩舞動,又俏皮又可愛。
他心一緊,展臂將她攬入懷裡。
「要不要吃水果?」他比了比懷中一盅削成片的芭樂。
「這是你的習慣嗎?」她睨他。
「什麼?」
「劇烈運動過後吃水果,補充營養?」她若有所指,星眸眨了眨。
「是啊,專門為你補充營養的。」他點了點她的鼻尖,拈起一片芭樂塞入她嘴裡。「剛剛不是有人累得在床上討饒嗎?」邪佞的鼻息襲向她。
她臉一熱,連忙乖乖咬下水果,一面掙扎著想坐正身子。
「怎麼,害羞啦?」他擁緊她,不讓她逃,口氣調笑。
「哪有?」她倔強否認,可紅霞,卻從臉頰一路染上耳廓。
他看著,湛眸重新抹上情慾。「你好漂亮。」性感的氣息在她耳畔搔癢。
她一顫。「討厭!你的嘴還真甜。」
「是真的很漂亮。」他沙啞著嗓音。「而且好香。」他動情地貼覆她後頸,嗅聞著她沐浴過後的體香。
好色的感覺!
她全身一酥,忽地說不出話來。
他該不會又想要了吧?
可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這樣靜靜摟著她。她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她背脊處規律起伏。
他在想什麼?
雖然他什麼也不做,什麼也沒說,可她敏感地察覺到他腦海正思潮洶湧。
他在……困擾些什麼,非常非常困擾——
一念及此,她胸口緩緩一融,慢慢轉過頭,對他淺淺地笑。
「我不後悔喔。」美眸閃閃。
「什麼?」他一愣。
「剛剛發生的事,我不後悔。」她溫柔地說:「三十分也沒關係,我願意。」
他恍然,明白她看透了他內心的掙扎,又是震驚,又是黯然。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她明知道他不會給她承諾的,不是嗎?
「因為我相信,你至少可以給我九十分的戀愛。」她凝睇他的神態,好溫柔,溫柔得教他幾乎無法呼吸。
「那……還有十分呢?」他仍然介意。
「人生,本來就不完美啊。」她笑得好燦爛,燦爛得教他無法逼視。
「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也不必自責。」她轉回頭,重新偎向他胸膛。「是我自願的。」
他緊緊地擁住她,許久,心弦仍震盪不已。
她感覺到了,微微一笑,仰起下頷,主動將兩瓣溫軟蜜唇送向他。
他難以自持地攫住——
第八章
他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坐在前兩天才剛剛搭好的白色天篷下,雷楓樵仰頭望月,思緒漫然。
真能夠放縱自己跟她交往,眼看著她一日日加深對他的愛戀?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先她一步變心了,想結束了這段感情,她真的能如她自己所宣稱的那樣坦然的接受嗎?
她會不會很痛苦……
「你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
深沉的語音打斷雷楓樵的思緒,他抬眸,望向正朝他走來的陳伯。
「剛沖的烏龍茶,喝一點。」陳伯捧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他接過。「謝謝。」
「怎麼,有心事?」陳伯關懷地問,深深看他。
他沒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若有所思地喝茶。
「是因為小灩吧。」陳伯了然道。
雷楓樵一震,猶豫地瞥他一眼。
「我看得出來你們的關係跟以前不一樣了。」陳伯微微一笑。「現在算是男女朋友吧?」
雷楓樵默默點頭。
「這女孩不錯,對你很好。」
「她是……很好。」太好了,好得他幾乎承受不起——雷楓樵惘然。
「你覺得壓力很大吧。」陳伯忽道。
他怎麼知道?他看透了他?雷楓樵難掩驚愕地瞪著陳伯。
後者卻沒看他,逕自飲了一口熱茶後,幽幽開口:「對一個男人來說,被一個好女人愛上,是幸,也是不幸。」
「……什麼意思?」
「幸運的是,她懂你,包容你,對你溫柔體貼。」
「不幸呢?」
「你怕沒辦法回報她的感情。」
一語中的!
陳伯淡淡幾句,便道出了這陣子反覆悶塞著他胸口的心事。
在銀色月光掩映下,看著老人鐫刻著歲月滄桑的臉,雷楓樵忽地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初來農場時,他只覺陳伯是一個沉默寡言的老人,總是默默地做事,在教導他與何湘灩的時候雖然有耐性,卻很少顯露什麼表情,一張老臉總是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麼。
經過一個多月來的相處,他逐漸發現陳伯並不是他原先所想像的那種單純質樸的鄉下老人。他談吐斯文,思慮清晰,一雙內斂的眼像藏了無限心事與智慧。
他懂得他。
這個鄉下老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一股激動讓雷楓樵衝口而出。「我很怕自己對不起她。」他急促道:「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你是指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嗎?」陳伯問。
「嗯。」雷楓樵低語:「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她們很明白我是什麼樣的男人,她們知道跟我之間不會有未來、婚姻、承諾這些東西,她們很清楚遊戲規則。」
「難道小灩不清楚這些嗎?」
「她也……很清楚。」雷楓樵澀澀地。
她是自願的。她這麼對他說。
「那你還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