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死的心如止水,該死的與世無爭!她無慾無求,幾乎不曾聽她拉高聲音說一個字,除了對刺繡傾注熱情之外,彷彿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有些「人」的反應,而她說……她竟是屬於另外一個男人!
「大少爺……」他的反應讓她害怕,看到他手掌滴滴答答的流著血,一陣心酸掠過心間。
「妳說謊!」話語像是從他的齒縫間擠出來。「妳怎會突然冒出一個未婚夫?」
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入肉裡,但她渾然不覺疼痛,「木藍確實已有婚約,我來時沒有言明,是怕──怕單家不要已有婚約的奴才!」
「胡說,單家才不會因為這樣而不要一個奴才,妳為何不一開始就言明?」
在他尖銳的問話下,原已倉皇不安的她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我……我不知道。」
「說謊,全都是謊言!」他怒拍一下桌子,用力之猛,竟使得桌子裂開來,原已鮮血淋漓的手掌更是血流如注。
「為什麼妳要說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他的聲音有著風暴來臨前的壓抑。
「我……」她已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他從牙縫裡進出話。「為什麼?是因為我是個瞎子?」
這是他最深沉的恐懼,是他拉下高傲的自尊才會問的話。
木藍摀住嘴不說話,害怕逸出的哭聲讓他聽到,讓他知道她的脆弱,捏得死緊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從淚眼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絕望,她知道,在此時,沉默是最最殘忍無情的回答,所以,她沉默──為了讓他死心。
一片死寂中,他粗重的喘息清晰可辨,單子瑾氣得牙幾乎咬碎,大吼道:「我說對了是不是?因為我是個瞎子、是個殘廢!」
她的沉默得到了預期的效果,他受到沉重的打擊,冷峻的臉上蒼白而絕望,只因她觸到他最自卑的地方,也是他最害怕的一個答案。
「妳走,走得遠遠的。」
匡!瓷杯被他摔得粉碎。
他暴怒得像隻老虎,觸手可及的東西都被他摔得粉碎。他被激怒了,只想毀了這個世界,瘋狂使他的眼都紅了,書房裡的茶几、桌椅、骨董、花瓶被破壞殆盡。
「妳不是無情無慾,妳不是高攀不上我,而是我高攀不上妳,我一個殘廢怎麼配得上妳?可該死的妳以為妳是誰?妳只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妳滾,滾出這裡,滾出我的世界……」他像只垂死的野獸,淒慘的掙扎著。
木藍不敢出聲,瑟縮的在一角,聽著他發狂似的破壞著東西。
單子瑾的驕傲被徹底的粉碎,黑暗使得他更加的瘋狂,只想發洩滿腔如火燎原的怒氣。
是她,是渺小的她讓他怒不可抑,是那個無悲無喜的木藍、是那株長在路邊雜草的木藍,她看不起他,看不起他這個瞎子……
「哈哈哈哈……」他瘋狂的大笑,笑得淒厲又蒼涼。
木藍咬住手指,心揪成一團。天啊!她做了什麼?她竟親手把他推進絕望的深淵。
她不敢去驚動他,毫不懷疑他想把自己撕成碎片,震耳欲聾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她知道沒人敢靠近這裡一步,沒人有膽子靠近盛怒中的他。
天啊!她好殘忍好殘忍,就算拿刀捅他一刀都比不上她的殘忍,言語是最可怕的利器,可以殺人於無形。
啪啦!
紫檀木椅被他擲出窗外,窗戶應聲而裂。
全碎了,所有東西都被他砸爛了,原本富麗堂皇的書房被他摧毀得面目全非、滿目瘡痍,破碎的聲響就像他血淋淋的心,而一地的碎片是他沒有得到響應的情意。
大少爺……大少爺……木藍心裡瘋狂的吶喊著。
她好想抱住他,安撫他受傷的心,不再顧忌什麼,即使是萬丈深淵,她也要奮不顧身的一躍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安靜了,眼前一片狼藉,單子瑾粗喘著氣、頭髮散亂,臉上還有未退的戾色。
他紅了眼,一對黑眸炯炯有神地在室內梭巡著,見他猶帶怒意的臉,木藍將手指咬得更緊,直到沁出血絲也不自覺。
看到他絕望受傷的神色,木藍不捨極了,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就算再懊喪也收不回來了。
「木藍……」他遲疑的、沙啞的喊她,漫天鋪地的怒氣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絕望和悲哀。
萬兩銀子他彈指間就可以賺到,再難染的顏色他也可以染得出來,為何她的心意卻難以測度?他簡單的情意卻無法傳達?
屋裡沒了她的聲響,氣味也淡去了,他連她的呼吸都聽不到,恐懼像一堵牆迎面而來,這屋裡瞬間變得空曠起來,而他感覺到……她不見了!
她消失了!又或者,剛剛在怒意之下砸到了她,她昏倒了,種種的可能性襲向單子瑾。
「木藍……」他顫著聲叫喚。
他開始在屋裡摸索著,那些地方曾是書櫃、椅子、桌子、茶几,但已被他砸得稀巴爛,地上的碎片被他踩得嘎嘎作響。
「木藍,妳在哪裡……」驚恐緊掐住他的喉嚨,讓他困難的發出聲音。
不爭氣啊!剛剛恨得只想把她吞噬了,可下一刻他卻為她擔憂。
木藍仍是沒有應聲,四週一片寂靜,靜得可怕,靜得讓人幾乎發狂。
她瑟縮的躲在一角,被他的怒氣嚇到了,她抱著膝,將身體縮得更小,從他發狂的那刻起,她的心也碎成了千萬片。
好可怕!他不是單子瑾,不是那個深沉穩重的大少爺,而是一個發狂的男人啊!她的身子不斷的打哆嗦。
西湖初見的他,那對溫暖黝黑的眼睛已不復見,現在的他有的只是粗暴和狂野,他爆發的怒氣讓她害怕。
「木藍,妳別怕……妳在哪?」
眼見他越來越靠近,她慢慢的移動著身子,不讓他找到,只要她不出聲,他就不會找到她,而她也不用面對他的怒氣了。
「木藍。」單子瑾側耳傾聽,聽到細微的聲音,一陣狂喜衝擊著他,他低下身子,循著聲音往前摸索,感覺聲音又向左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