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告訴妳嗎?我都喝碧螺春。」
她的唇蠕動了下,隨即轉身去沏一杯茶,擱在他面前的桌上。
「大少爺,茶沏好了。」
此時,她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側,她身上的味道總讓他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昨天見識了她的伶牙俐齒,他幾乎會被她此刻的安靜蒙騙過去。
他端起茶,感覺她的視線正投在自己身上,那道溫和的目光裡揉著複雜的情緒,當下,他臉色一沉。「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她連忙否認。「沒有。」
「哼!我知道妳們私下都在談論我,說我是一個瞎了的怪物!現在收起妳的憐憫,我不需要!」他犀利的數落著。
木藍倒退一步,被他銳利的話語嚇到。「奴婢沒有這麼想。」
「是嗎?我雖然瞎了,但可以感覺到妳同情的目光。睜大妳的眼,妳的主子可不好伺候!」
原來這就是沒有丫頭伺候得了他的原因,原來這就是他「聞名」的壞脾氣。木藍再一次體驗到了。
「大少爺既說自己難伺候,木藍又笨,怎麼伺候得好大少爺?為了不惹大少爺生氣,大少爺還是重新找個人吧!」
「呵!妳以為我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妳嗎?我偏要留下妳,看看妳這丫頭到底是愚笨還是聰明!」他倏地睜開眼,眼中精光四射,一點都不像瞎子的眼睛。
木藍咬著牙,壓下心頭翻騰的怒意,才剛開始而已,這是不是意味著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單子瑾站起身,頎長的身子讓她瞬間顯得嬌小,他漫步走到門口,她只得趕緊跟在他身後。
一走出門口,他的手伸出來,木藍愕然看著他,只見他額上的青筋跳動了下,大手作勢向前摸索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的趕緊抓著他的手臂,引導著他往前走。
此時,扶著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男性的力量,木藍更加覺得自己的嬌小瘦弱。
才第一天,雖然剛開始並不樂觀,但接下來的時間,木藍稱職的扮演著貼身丫頭的角色,安靜、不多話,大少爺要的是個聽話伶俐的丫頭,而不是多嘴的奴才。
她懂,所以她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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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自從失明之後,單子瑾的感覺就越來越敏銳了,尤其是聽覺和嗅覺,而這彌補了他眼盲的缺陷,但不管感覺再怎麼靈敏,也是無法取代眼睛的。
天亮了嗎?空氣中有股清晨特有的清新味道,他眨了眨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半年了,他由最初的無法接受,到現在的習慣,習慣這沒有色彩的世界。
他摸索著慢慢起身,將右手邊的衣服披上,那是木藍在他就寢前為他準備好的,他試著穿上外衣。
木藍……想到那個奇特的丫頭,不,她一點都沒有丫頭的氣質,昨天一整天,她就靜靜的待在他身邊,以一個貼身丫頭而言,她還不夠熟練,但她很快的就熟知他全部的需要。她有種讓他激賞的冷靜,還有讓他有些困擾的熟悉感。
迴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輕巧得像它的主人一樣,自然而優雅,不慌不忙,像在林間散步似的悠閒,腳步聲到他的門口前停住了,猶豫了下,然後輕敲房門。
「大少爺,你醒了嗎?」
「進來吧!」
門應聲被推開,帶來了一股和緩微風,他傾聽著她好聽的女性嗓音。
木藍走到他面前,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的為他理好衣襟。
他聞著近在鼻間的花香,還有她溫暖獨特的女性氣息,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那是春天的味道。
「桃花開得好嗎?」
「開得好極了,我摘了些,可以拿來沏茶喝。」即使很驚訝他何以知道她剛從桃花欉走來,但她也沒有表現出來。
「大少爺,再加一件外衣吧!清晨有些冷。」一邊說,一邊為他套上一件薄外衣。
摸索著衣服的紋路,他的心情變得惡劣。「我衣服穿反了是不是?」
「這衣服正反面並不明顯,木藍也曾穿錯多次。」她不露痕跡的說。
他連衣服都不會穿了,還能做什麼事?!他一咬牙,臉色陰沉了起來。
「大少爺……」她軟軟的聲音在他前方響起。
「妳說,別吞吞吐吐的。」他的口氣更差了。
「大少爺聞得到花香,而很多明眼人即使看得到,也聞不到花香,不知四季的變遷。」
他擰眉,嘴角戲謔的勾起。「看來我這個瞎子還有點用處,不是一無是處。」
「大少爺,」她歎氣了。「木藍不敢。」
他冷哼一聲,緊繃的臉上隱隱帶著怒氣。「不敢?妳不敢的事可多了!」
木藍咬著唇,忍著不說話,雖然才相處一天,可她已知道只要一觸及他的痛處──眼睛,他的脾氣就會來得又快又急。
「怎麼?有膽子想,卻沒膽子講出來?」他知道她有話想說。
木藍看著單子瑾,他揚起的嘴角看來譏誚冷淡,如果不是半年前在西湖見過他,她會以為他天生就這麼刻薄易怒。
「大少爺,你要我說什麼?」她緩緩的說:「你要我告訴你,你不是一個瞎子嗎?事實上,你確實是,既然這是個事實,為什麼你不允許別人這麼想?」
看著他的神情,她捏緊衣裙,毫不懷疑他會跳起來一掌打死她。
他的額上青筋暴起,鼻孔粗重的噴出氣,氣得幾乎咬碎了牙。「妳這該死的丫頭,誰給妳這樣的膽子!」
她瞇起了眼,等著承受他的怒氣,久久,偌大的房裡只有他重重的呼吸聲,什麼事也沒發生。她眨了眨眼,看他一臉克制怒氣的表情。
「很好,我還以為天下沒人有膽子這麼對我說話了。」他微瞇著眼說:「妳的膽識讓我懷疑妳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頭!」
她悚然一驚,怔怔的望著他。
隨即,他不以為意的說:「誰想得到鄉間竟會養出妳這樣的膽量。」
聞言,木藍鬆了口氣,「我……冒犯大少爺,還請大少爺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