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繼續逕自說道:「他很希望我可以救你;真的……很希望」
「我已經請家父別再來打擾你,這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應君衡說道。
九公主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你曾經救過我,倘若你要我還你人情,我不會拒絕。」她慢慢地說。
她真的願意救他,就算還他救命之恩;就算……報答他對她如此關心。
她感覺得出來,應君衡身上的陰氣已經很重了.如果不盡速祛退糾纏他的鬼物,性命危在旦夕。
不料應君衡卻搖頭拒絕。
「為什麼?你不想活了嗎?」她有些訝異。
「我認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沒必要去強求。」過了片刻,他又說道:「如果,你還記得我曾救過你,那不如……」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頓下來,九公主忍不住困惑地問道:「什麼?」
「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就是他的要求?九公主不由得一愣。
「我的名字比你的命還重要嗎?」她不以為然的問。
「沒錯。」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九公主不放置信地望著他,一雙清澄的美目漾滿驚異。
「殤月。」許久之後,她說:「殤,『國殤』的殤。」有點哀傷的聲音。
應君衡明白是哪個字之後,不禁問道:「誰取的名字?」殤?多麼不吉祥的一個字……
「當今皇上。」她簡略地說。
當今皇上?那不就是她父皇?想不到皇上居然賜給她這樣的名字!
他忽然有點明白她語中的淒涼。
殤有夭折、死亡的意思,皇上如此仇視九公主嗎?竟詛咒自己的親生女兒早夭;何其可悲!
頂著這樣的一個名字,她怎麼可能不感到悲哀呢?真令人淒然。
「這樣的名字,值得你用生命來換嗎?」
他們今天最後的一次談話,終止於這一句充滿淒涼和哀傷意味的自嘲。
應君衡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她坐著。九公主也沒有開口,簾後是一片無盡的沉默,無言地傾訴悲傷。
當他要離開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
昏黃的落日餘暉灑落在一院的蘅蕪上,顯現出一種日暮的荒涼意象。
「殘餘暉兮泣沖蕪……」他不禁想起九公主所作的詩歌。
泣蕪?是為她自己哀泣吧……
* * * * * * * *
自從那日之後,應君衡依然經常造訪「泣蕪居」,有時是和風恬淡的午後,有時則在淒美如詩的月夜悄悄來到。
殤月——也就是九公主,意外地並不再排斥他。
彈曲的時候,她默許他靜靜地坐在簾外傾聽;閒坐的時候,她也會隔著簾子偶爾和他交談幾句。
他沒有再提及殤月的身世問題,而她的態度也不再像當初那般冷漠如冰、拒人千里。
當他們坐在一起談論他們之間共同的興趣——琴、詩之時,看起來倒像一對知心而志同道合的朋友。
只是——應君衡心裡明白,雖然有時他們相談甚歡,但在他們兩人之間,仍藏著一道無形的隔閡。
他至今還是無法走進殤月的心——
就像他一直被隔離在垂簾之外。
他知道,殤月對他依然有所防備。
有時候,他向她傾訴他的真心以及誠意,她會佯裝不明白;經常,他對她表明心跡,她就顧左右而言他;當他顯露對她的關心之時,她更是毫不領情。
她總是在抗拒,總是在躲避……
他看得出殤月的逃避,但他不能明白的是——為什麼她要逃?為什麼她不願接受他?
他的心意已經表明的很清楚了,難道她是真的對他毫無感覺?
每思及此,他總不禁有一種挫敗和苦澀之感泛上心頭——
生平第一次對一名女子動情,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不過,話說回頭,他也從不曾期望殤月能給他什麼回應。
最初的念頭,他只是希望能在死前見到這名令他一見鍾情的女子罷了;不料如今竟能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他應該高興了……
就算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戀情,他亦不願就此結束。
今日午後,他一如往昔,來到「泣蕪居」。
來的時候,天色陰沉沉的,飄著纖纖如絲的小雨,將古老陳舊的「泣蕪居」襯托得更為陰冷深沉。
殤月正撫著琴,蕭瑟低沉的弦音似哭泣一般。
應君衡輕輕地來到,輕輕地在簾外坐下。
見到映在簾上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殤月明白是誰來了。
知道他特意放輕動作,不願驚擾她,她也就沒有出聲,繼續彈琴。
過了一會兒,簾外的雨聲漸漸滂沱得足以掩蓋過她輕靈流洩的琴音。
應君衡一直都不曾開口,只是靜靜地坐著凝神傾聽,似乎對雨聲渾然不覺。
纖指在弦上的殤月卻早已無心於此——
屋外的雨勢愈來愈大,連坐在簾後的她都已感受到濕意……
她不覺停下來,開口說道:「進簾子裡坐吧。」
她的突然開口,令原本凝神靜聽的應君衡微微一驚,繼而愣了一愣。
他沒有沒聽錯?
「你說什麼?」他不確定的重問一遍,一則因為雨聲太大,他方才似乎沒有聽清楚;二則是……他有點不敢置信!
「我說,請你進簾子來。」殤月微微放大音量重覆一次,又補充說道:「外面雨大。」
她真的請他進簾內!?應君衡心中訝異極了。
她願意主動請他人簾,是否表示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殤月的心不再排拒他一如將他隔離在簾外?
想到這裡,應君沖自是感到一絲欣喜,但卻又不願意接受她的好意。
「謝謝你,但我在這裡就吁以了。」他回答道。
他想,他最好還是坐在簾外,否則讓他再見到殤月邵張稀世絕美的容顏,難保他不會再做出什麼舉動……
「雨勢大,你坐在簾外會打濕農服。」
連她坐在審後都會濺到雨點,她猜想身在迴廊的應君衡衣服大概濕了不少。
她猜的沒錯,他的衣服的確被雨打濕了,但他依然無意進簾。
「不礙事。」他說道。這點雨對他還造不成威脅,只是有點涼意;但他不以為意。殤月聞言,不再堅持要他入簾,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隨你逞強。但如果你堅持要在我面前淋雨,我可能會請你走人。」她的語意平和,但威脅之意卻十分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