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皺眉。」她的表情逗笑了他,他伸手輕梳開她蹙攏的眉頭。「沒錯,我是妥協了,但卻也換來心安。我有我身為人子的責任,依我的個性我不可能率性地丟下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但也不想宿命地就此放棄,讓自己將來有怨懟和遺憾的借口。只有在現實層面安頓下來後,夢想的追求才能持之以恆,不因現實元素而變色。」
「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她還是不認同他的做法。「看不出來你是這麼認命的人。」對於他,她向來直言。
「我是認命!」出乎她意料的,他直承無諱,唇邊還帶著抹笑。「妳以為認命就代表消極嗎?在我看來,卻是相反。唯有認命,才不會做無謂的掙扎與消耗,並且能讓我靜下心來好好思考,如何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兼顧理想,積極地想辦法解決,而不是與我父親做頑固又無意義的對抗。」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那這個世界上大概會少掉許多藝術家!」她承認他的話很有道理,但有一部份的她仍無法認同。
「每個人情況不同,不能一概而論,重要的是,必須得認清自己,找到那個平衡點!」他語重心長地說,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深凝嚴肅。「就如同妳,妳並不附屬於妳母親,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的離開並不是妳的問題,妳得學會為自己而活。」
邵冬妮頓時僵愣住,她沒料到他會忽然將話題轉向她;然而,更令她驚愣的是,他居然看出她心裡打不開的那個結。
她僵硬地別開臉,沉默不語,卻感覺到自己微微發熱的眼眶。
「別逃避這個問題。」他輕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他。「我認為……她的離開對妳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現在的妳是自由的,妳該給自己一個全新的開始。」
她抿了抿唇,抬眼望他,眼底有一抹防衛的色彩。「那你呢?你就真的自由了嗎?真的做到完全為自己而活了嗎?」
尖銳的問題讓卓斐然心口像被細針紮了一下,眼色驀然一黯。他其實並不完全是自由的,雖然能兼顧家族事業與理想,但在某一方面,他仍是受制的,就好比婚姻對象的選擇,愛情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排除在他的人生外,但他並不在意,直到遇見她以後,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慢慢鬆動了……
看著他忽顯沉重黯淡的眸光,邵冬妮突然覺得自己說了很過份的話。她知道他是一片好意,是真心關懷她,他其實大可不必為她做這麼多事情。
「對不起……」她誠心地向他道歉。
他淡淡一笑:「妳沒說錯話,心中沒有牽掛的人才是完全自由的,而我不是。」
「你心中的牽掛是什麼?」望著他深黝的眸心,她不由地開口問。
他愣了下,定定地看著她。從前,他所牽掛的無非是父親對他的期望及公司裡的事情,但現在……他的牽掛又多了一樣,一種屬於情的牽絆悄悄地縛住了他的心,卻是他無法開口言明的。
多奇怪呀!剛才他跟她說的那些話是他不曾向任何人吐露過的,就連悠然也不曾。但是他卻對她說了,對一個小他十二歲的少女坦露他的夢想與心事。
再一次,邵冬妮被他的眼神給瞅得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怦跳起來,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流動、發酵,她怔怔地與他對視,忽而喃喃問: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沒回答,只是以手指輕輕劃著她細嫩若嬰兒般的臉頰,深邃的眸底隱隱跳蕩著不為人知的幽幽情思。
就這樣,兩人彷彿被空氣中異樣的氣流兜攏住,對視的眼神中有一種奇妙的情感悄悄迴旋,任誰也轉不開眼。
然後,一陣敲門聲終止了兩人之間的魔法。
卓斐然首先回過神來,他停在她臉頰上的手指像被燙到似的猛然收回,神情也在一瞬間回復原來微微淡冷嚴肅的模樣。
「卓大哥、冬妮,休息一下,吃個水果吧。」
直到邵倩妮的聲音傳進耳裡,邵冬妮才完全自剛才異樣的情境中清醒過來,回頭一望,邵倩妮正端著一盤小西紅柿走向她和卓斐然,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
「謝謝妳,麻煩妳了。」卓斐然起身走向她,接過她手裡的水果盤放在一旁的梳妝台上。
「一點也不麻煩。」邵倩妮一如往常地笑著回答,然後轉向邵冬妮,親切地問:「冬妮,怎麼樣,功課還應付得過去吧?」
邵冬妮轉過身背對著她輕點了下頭,卻忍不住微微皺眉。
她並不討厭倩妮,但對於她刻意的親切和關心實在有些不以為然。她心裡很清楚,倩妮真正關心的並不是她的功課。
自卓斐然開始擔任她的家教那一天起,倩妮總會借口送水果送點心到她房間裡來,每一次總會待上好一會時間,像在觀察著什麼、提防著什麼似。
很快地,她便明白倩妮心裡在想什麼。基於女人特有的直覺,她知道倩妮在擔心些什麼。她不禁感到有些好笑,難道她認為她和卓斐然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嗎?她會不會想太多了,她和他相差了十二歲有餘,怎麼可能--
驀地,她的思緒突然頓止,想起方才和卓斐然之間奇妙的情感波動,她不覺困惑了起來。他對她而言亦師亦長亦友,但,又好像有些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思及此,她的心口又莫名地怦怦鼓動起來,不知不覺中,她伸手輕撫上自己的臉頰,那剛剛被卓斐然輕撫過的地方,彷彿還留有他手指的溫觸,正微微地發著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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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又是新的一天!
邵冬妮在晨曦中睜開眼,唇角輕浮起抹淡淡的、舒暖的微笑。
時間在安定平穩中流逝得很快,她順利地升上高三。以往,日昇日落對她而言,只是一種自然現象,認為生活不過如此日復一日的她,對新的一天漸漸有了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