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妮微皺著眉,穿梭在裝潢典雅華麗、泛散著淡淡煙草味的俱樂部裡,身著淡藍色連身裙的她,像個清麗純潔的小公主似,格外引人注目。
這是台北市郊一家頗為著名的高級俱樂部,但不是最頂級的。
聽說,這家俱樂部大都是一些商界名人帶著情婦聚會享樂的地方,還頗具隱密性,會員們對彼此攜帶的伴侶都很有默契地不去過問。在這裡可以看到各型各色的情婦典範,或妖嬈、或嫵媚、或溫柔,儘管外貌氣質多有不同,可有一點是她們共同的特色,那就是欣然地接受「情婦」這樣的身份,並且樂在其中。
然而,她的母親卻是那唯一的例外!所以她抑鬱不樂,眉間總鎖著輕愁。
幾乎是一接到綠萍阿姨的電話,阮冬妮便知道母親又沉溺在情愁苦酒之中,平常只小啜紅酒的她,每當心中幽悶無可解時,便會上俱樂部痛飲以求宣洩。
這樣的機率雖然不多,但沒有一次不爛醉如泥。誰能想得到兼具美貌與才華的藝文界知名繪本作家阮芷芸,會有這麼喪志墮落的一面?
陣陣飄散過來的煙味讓阮冬妮不覺更加蹙緊眉頭。她一向不喜煙味,聞久了總會頭暈噁心,為了早些離開此地,她的腳步又加快了些,朝已熟悉的包廂位置走去。
毫無意外地,她看見了母親俯首趴在桌面上,正喃喃低語著什麼,微微沙啞的聲音透著一股悲傷和寂寥,桌上還擺著幾支空酒瓶,顯見喝得不少。
「芷芸,我真沒見過像妳這麼不開竅的情婦。」方綠萍斜倚著身,吐露著慵懶的風情,好心地對阮芷芸開解道。「都十幾年了,孩子也那麼大了,幹麼跟自己過不去?!我勸妳別想圖什麼男人專一的愛,日子過得輕鬆愜意就好。」
阮芷芸動了一下,似乎在搖頭,聲音嘎啞地悶吐:「妳不懂……妳不懂……」
阮冬妮瞅著這一幕,緩緩地走進包廂,輕喚了聲:「綠萍阿姨。」
方綠萍轉過臉來,看見她即綻開一抹熱情的笑。
「冬妮,妳來了啊,好些日子不見,妳好像又變漂亮了些。」說著,疼愛地一把摟住她,艷妝濃抹的臉龐淺露那麼一點欣羨。
唉!女人再怎麼美,終逃不過歲月的糾纏,年華老去是遲早的事。儘管勤於保養,卻仍然比不上少女無須人工矯飾的青春。
「我媽她……」阮冬妮憂心地望向母親。她連她來了都沒反應,可見醉得不輕。
「妳媽她還不是那個老樣子!」方綠萍無可奈何地努了努嘴。「老是為了妳父親在那邊自我折磨,她就是死心眼,怎麼勸也勸不聽!冬妮,妳以後可別學妳媽那麼想不開,知道嗎?」說到最後,她倒是教起她來,也不顧忌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女生。「女人啊,就要多愛自己一些,要從男人身上得到什麼,自己得先弄清楚。像我和妳媽這種身份呢,最好別妄想得到男人的愛呀心的,一點都不實際。妳看看阿姨我,生活得多逍遙愜意,與其奢想一份虛無的愛,還不如悠悠哉哉過日子,才不會像妳媽一樣,搞得自己痛苦得要命!」
對於方綠萍直接大膽的話語,阮冬妮早已見怪不怪。
和母親一樣身為情婦的她,性情瀟灑不羈,是個及時享樂主義者,從不讓自己陷入無謂的憂愁苦悶中。她和母親是完全不同的個性,或許就因為不同,所以反倒處得來,她是母親唯一能抒發心情苦悶的傾訴對象。
「阿姨,時間不早了,我先帶媽媽回家。」
方綠萍點點頭。「冬妮,不好意思,阿姨今天是搭人家的車過來的,不方便送妳媽回家,所以才把妳叫來。」
阮冬妮微微一笑,很有禮貌地回說:「我應該謝謝阿姨才是,每次都讓妳麻煩。」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方綠萍疼愛地摸摸她的頭。「妳媽有妳這麼懂事的女兒真好,她應該多花點時間和心思在妳身上才是。」
纖細的身子因著最後一句話而微微凝頓,隨即垂下眼睫,輕勾起唇角,淡露一抹似笑非笑。沒再說什麼,她起身走到阮芷芸身旁,輕聲說:「媽,我們回家去了。」
阮芷芸緩緩抬起頭來,神情有些迷濛恍惚,任阮冬妮撐起她,扶著她搖搖晃晃地走出包廂。
第三章
走出俱樂部門口,阮冬妮立即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初夏的夜裡沒有半絲風,但已足以讓她驅逐胸口的噁心不適和頭部的暈眩感。
感覺舒服許多後,她抬眼望向馬路,準備叫出租車。誰知才張望了一下,原本低垂著頭的阮芷芸忽然抬起頭往旁一撇,瞬即嘔出一攤穢物,好死不死地,正好有個男人走過她身旁--
「搞什麼鬼啊!」一聲隱隱含怒的低咒立時響起,男人昂貴的長褲和皮鞋全都沾上了酸臭的穢物。
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阮冬妮登時呆傻了眼,扶著軟成一攤泥的母親怔愣地看著男人腳下的污穢狼籍,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卓斐然濃眉緊蹙地望著自己沾黏著穢物的褲腳與皮鞋。他一向自律甚嚴,對於那些沒辦法控制自己而沉溺於酒精中的人沒啥好感,喝酒喝到醉甚至嘔吐,於他而言,是一種愚昧、不知自製的行為。
酸臭的味道令他忍不住皺眉,神情也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一抬頭,便立即射去冷怒的眼芒。
「小姐,妳吐了我一身,打算怎麼處理?」冰冷的低沉嗓音讓人不由得生畏。
阮冬妮微微顫了下,而後緩緩抬起臉,面對男子忿怒質問的臉。
「對、對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那個……呃……我會賠償清洗的費用--」
「是妳?」卓斐然驚訝地看著她仍顯慌措的臉蛋。這麼晚了,她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視線隨即轉移至委靠在她身旁的女人,眼裡帶著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