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會開始朝這方面下工夫。」嵇千秋走至他的面前朝他深深一揖。
德齡不忘交代,「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謝王爺。」想法與他一致的嵇千秋,明白地頷首。
送走嵇千秋之後,德齡走至廊上,此時夜深人靜的庭外,春日腳步已至,寒意不再,可在這即將春暖花開的夜裡,他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在南國時那些下著大雪的日子,那些,逼人成長的日子。
自信過頭就成了自負,以往,他就是太自負了,所以才會看不清現實,在經歷滅南一戰後他才明白滄海遼闊,而他的船渺小。
回想起當他負傷退至貴安,楊軍三軍會合後,鳳翔是如何在大元帥的面前數落他的不是,說他的退失採石是如何害了樂浪錯失打下南國太子的良機,在那時,玄玉開口說的頭一句話,不是質問他為何督軍不力,率軍不當,而是先召軍醫再問他的傷況,並在鳳翔窮追猛打之時,淡淡說了一句與韋重次類似的話。
不要緊,我知你已盡力了……
趁著寶親王冉西亭賣命攔下袁天印點名的王妃帖,使得雀屏中選的王妃人選,截至目前為止,尚還未讓朝中有心人士得知,瞧過王妃人選書帖的樂浪,在這日,背著玄玉與袁天印,換了便裝偷偷摸摸來到了未來齊王王妃所居之地,準備先代玄玉看過這名王妃再說。
站在道旁樹後的樂浪,也不管經過他身旁的路人都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雙目呆滯的他,就只是一徑盯著這座外觀相當落魄府宅直瞧。
那個袁天印……他到底是替玄玉選了什麼王妃啊?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那日他在帖中所見,這位未來的齊王王妃,出身前朝貴族,在父兄相繼過世後,母女倆就靠著微薄的遺俸為生,想當年她的祖父還曾在朝中幹過朝散大夫,算來,也是個從五品下的官,她的父親也曾在前朝當過從七品上的朝散郎,因此就算是這些年來家道中落、仕業凋零,那也不致於短短幾年內就衰敗到這種地步吧?瞧瞧這戶人家,家宅門面和一旁的達官貴人之居相比,屋齡老邁久未修葺,門庭簡樸到令人簡直難以相信這也算是貴族,就算是尋常百姓,只怕也比這一窮二白得可憐的王妃來得強。
他實在不該任袁天印插手選妃的,瞧,聖上親自為太子所選的太子妃,乃是當朝宰相祿德功之女,身家也只比宰相閻翟光差了一點而已,而聖上親自替鳳翔選的王妃乃太原太守之女,來頭同樣也是不小,德齡雖還無妻,但府中之妾,也全是揚州與長安高官之女。若是往後玄玉想借妻家發展旁勢,袁天印就該替玄玉擇門好親事,雖說也不一定非得要是高官貴戚或是名門望族,但最起碼也別……
在寶親王將那張書帖送出去前,他非得回去找袁天印談談不可。
打定主意後,樂浪才想打道回府,猛然一轉身,差點就撞上躲在他身後,行跡同樣跟他一樣可疑的燕子樓與顧長空。
「你來這做什麼?」他先是一愣,隨後正色地問。
「你又來這做什麼?」顧長空轉過頭去,理直氣壯地問向也跟著他來的燕子樓。
燕子樓大剌剌地指著他們倆,「你們來這做什麼我就來自做什麼!」又不是只有他們才想知道未來王妃長得是什麼樣。
一片靜默過後,在路人們已經開始對他們三人指指點點時,他們不約而同地齊步閃躲至府宅外,趁人沒發覺,紛紛躲上正發著春芽的一株老樹,再伸長了頸子一同望向牆內。
顧長空好奇地左顧右盼,「余將軍怎麼沒來?」他還以為最關心玄玉的余丹波早就耐不住疑心往這跑了呢。
「那小子說他不屑做這種事。」邀過余丹波一回,卻遭拒絕的樂浪,沒好氣地扁著嘴。
燕子樓索性拆穿事實,「哼,他是不想丟臉。」堂堂一名元麾將軍,跟他們一樣跑來偷瞧新王妃?余丹波情願光明正大的遞拜帖登門,也不願學他們一樣躲在人家的牆上偷看。
「喂,肯定是這一戶人家?」既然大家都有志一同,做都做了懶得再遮遮掩掩的樂浪,以肘撞撞躲在他左側的顧長空。
「錯不了。」眼前的景象雖令他滿腦疑惑,可顧長空還是很堅持他沒背錯地點。
燕子樓也愈看愈懷疑,「王爺不會是真要選這個王妃吧?」就算玄玉的作風再怎麼親民,但在選妻這事上,他可不能隨意挑個地位跟個平民沒兩樣的女人。
就在他們三人在府牆上頭交頭接耳之時,走出了一名打扮似婢女的女人,一手挽著衣籃,來到了府院的曬衣竿前晾曬起衣裳,不過一會,她轉首向屋內喚了句小姐,當下令牆上的三人,緊緊將目光鎖定在屋階上,屏息斂氣地等待著她口中的小姐步入庭院內。
雖然由屋內步至階下,只不過是短短一瞬,但對他們三人來說,卻是長久且緊張的等待,當婢女口中的小姐終於步下屋階走入院中時,映入他們眼中的女人,外貌雖不是美如天仙,但也別有一番韻致,最讓他們訝異的是,她竟彎身自籃中取來衣裳,邊與婢女談笑邊幫忙披晾起衣裳。
不知該作何評語的三人,皆沉浸在某種詭異的默然裡。
燕子樓百思不解地騷著發,「那日我聽袁天印說,他會挑上這門婚事,是因為這位姑娘的命格乃皇后之命。」那位姑娘橫看豎看,可不像什麼皇后,倒像個親和的當家主母。
「皇后?」顧長空忍不住瞪大了眼。
「噓……」警覺性高的樂浪忙不迭要他們住嘴,「這話你們可千萬別在外頭瞎說。」若是傳到他人耳裡,只怕到時又是一陣風風雨雨。
「等等。」顧長空抬起一掌,愈想愈覺得不對,「倘若玄玉娶了個皇后命的王妃,那日後,玄玉豈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