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他困坐在以安的公寓裡。他的住處現在日夜都被神通廣大的記者團團包圍,以安便把他一處登記在親友名下的公寓借給他住。
他苦笑。這一切,只能說是自作自受吧。
為什麼他要在失去以後才曉得要珍惜?
為什麼他就不能早點明白,他對依農的感情不僅僅只是友情?
他所失去的一切使他日夜追悔,他願意付出一切,只求能有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但,還來得及挽回嗎?
「依農,妳在哪裡?」寂寥的黑夜。
「依農,妳聽得見我為妳而唱的歌嗎……」寂寥的黑夜撫不平男人的心碎。
在無眠的夜色中,他彈著吉他,唱起他為她寫的歌。
啊,在許多年以前,一個男孩遇見了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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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妳不喜歡吃絲瓜和菇類的食物,也不喜歡吃太鹹的東西,不過妳倒是滿敢吃辣的。」
學校附設的自助餐廳裡,顏依農與葉予風佔據著一張方桌的一端,一邊檢視餐盤裡的菜色,一邊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一條一條地羅列出顏依農的偏好與偏惡。
自上回依農坦承她不知道自己最喜歡什麼、最討厭什麼之後,沒多久,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本空白的筆記本。
連續兩個禮拜下來,為了找出依農的最愛,他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
他們不僅試吃著各種能買得到、看得到的食物,也到唱片行試聽各種不同風格以及不同歌手演唱的音樂。
最後他發現她經常在重複聽海飛茲的小提琴協奏曲,而且極端地挑食。
顏色方面比較好解決。他拿了一堆色紙卡讓她挑選,結果她挑了明亮黃色後,卻造成他的疑惑;因為依農最常穿在身上的衣服是藍色和白色。但她卻挑了黃色?女人心,真難懂。
此外他還發現她幾乎沒在運動,於是不由分說的,一有空就拉著她往體育館跑。
她是只早鴨子,怕水,身體的骨骼肌肉卻相當柔軟。
她打起羽毛球時,球總會偏離軌道,但她在桌球桌上,動作卻相當敏捷,才練習短短幾天,就已經在球桌上打敗了他。
在一連串緊鑼密鼓、毫不鬆懈的「試驗」之下,依農的喜好檔案終於出爐。
現在他已經知道:她喜歡吃烤玉米,不喜歡細麵條;她最喜歡的冰淇淋口味是酒釀黑櫻桃;她喜歡看動作片勝過溫吞吞的文藝愛情片;她深深迷戀海飛茲所詮釋的小提琴協奏曲;而她明明喜歡黃色系的顏色,卻經常穿藍色或白色系的服裝,只因為那是她衣櫥裡最常見的顏色。
她愛跳舞,雖然跳得不怎麼樣,卻很樂在其中;她愛唱歌,雖然唱得也不怎樣,卻依然很喜歡搶麥克風。(這是昨天他們兩個一時興起殺去錢櫃K歌時發現的,真是個意外之喜),她還極愛小貓小狗,因為有一回,他看見她流連在寵物店的玻璃櫥窗前,徘徊不去。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她出生在一個正常溫暖的家庭,她一定會是個喜歡笑的女孩。雖然他沒有過問她的家庭背景,但他隱約察覺到她的家庭存在著某些問題。儘管他並不清楚詳情,也不敢主動過問,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希望有一天她會願意告訴他關於她的故事。
因為傷痛如果能說得出口,往往是因為痛楚已經比較輕、比較不疼了一些。
他希望她可以一直保持微笑,不要悲傷。
在他認識的所有人當中,她是他最掛念的人。而他從未如此希望一個人快樂。
他將那頁盡量工整地記錄了她基本數據的紙張小心地撕下來交給她。
她逐一看過每一條細目,眉眼間露出若有所思。現在,她之於他,應該是一本不上鎖的書了吧?
他凝視著她那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微微擰起的眉頭。「生日快樂,顏依農。」
但今天並非她的生日啊。她訝異地抬起頭,直望進他帶笑的眼裡,突然明白了。
今天確確實實是她的生日啊。因為在此之前,她不算真正活過。
顏依農二十二年來的生活,直至今日才有了意義。
「謝謝你。」折迭整齊握在乎裡的那張紙條彷彿是一紙出生證明。
顏依農在今日重生,葉予風是她的見證。
她的笑意延伸到眼底。「待會兒有沒有空?我請你吃蛋糕。」她打工的咖啡館有一款手工蛋糕很好吃。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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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托是在她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個冬天裡出現的。
發現牠的那一天,依農在書店值晚班。
書店十點打烊後,她幫著昭德老闆盤點庫存,所以又拖延了半個小時才離開。
那個冬夜因為寒流來襲的緣故,連空氣拂過臉上,都會引起一陣哆嗉。
依農將自己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大外套、厚圍巾、手套,再加上一頂毛線帽子。整個人厚重得一融入夜色中,就沉進了黑暗裡。
路上,昏黃的夜燈在霧氣中暈著清冷的微光。
依農朝著宿舍的方向疾步走去。那一夜,路上的人車出奇的少,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得格外清晰。
就是在這樣一個寒冷淒清的夜裡,她聽到一聲微弱的喵嗚。
那聲音使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尋找喵嗚的來源,然後不意外地在一個巷子轉角的陰暗處發現了一隻被棄養的貓。一雙貓眼在黑夜中,隱藏於層層的廢棄紙箱內,她原想不理會牠,卻又在一聲聲淒慘的哀鳴下,無法狠心離去。
她伸手拿開那些箱子,將貓咪看個仔細,想知道牠為什麼一直哀鳴個不停。
就著昏黃的路燈,她看見了這只幼貓身上佈滿的傷口,幾乎沒當場愣住。
牠傷得好重!身上有一半的毛幾乎被抓掉了,露出化膿的傷口;而剩餘的毛髮也稀稀疏疏,看不出本來的毛色。
這是一隻被攻擊過的家貓,牠身上的傷口可能是被附近搶地盤的野貓抓傷的。照理說,受傷的動物攻擊性應該很強,可是牠卻絲毫沒有攻擊的預兆。應該是已經奄奄一息,根本沒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