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地,他覺得他好像做錯了什麼不該做錯的事。
只是任憑他再怎麼想破頭、想爆腦袋,也沒有想到,他會就此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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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為,她會永遠在他身邊停留。
不管歲月如何變遷,不管滄海是否會變為桑田,他真的曾經這麼以為。
在與郭星兒交往之前,他們曾經有過一段關於畢業以後的對話--
「依農,妳會不會擔心……」
「擔心什麼?」
「我們要畢業了。很多學生時代的朋友,畢業以後都會失去聯絡。」
「我們不會。」
「妳保證?」
「嗯。我保證。」
他鬆了一口氣,相信她會遵守她的諾言。
「我也掛上保證。」他承諾道。「如果以後因為種種因素,我們失去聯絡,我一定會讓妳能夠輕易地就找到我。」
「真的?怎麼做?在高高的樹上系滿黃絲帶?」當時她半開玩笑地問。
他偏著頭想了想,而後笑道:「我會讓妳抬起頭看著星星,就會找到我。」
就像北極星一樣啊?好天真的想法,但她真的願意相信他說的話。「好,如果我迷了路,我就會抬起頭看一看那顆叫做葉予風的星星。」
他的眼睛閃亮如星。「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他們互在對方手上捺了個印。
然而得到承諾而滿足的他,卻忘了,她並沒有給他留下指路的方向。
她沒有說,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她的下落,他該怎麼做才能找到她?
第九章
「哇!燒起來、燒起來了啦!」凌少奇驚慌地大叫出聲,同時忙將正好提在手上的半瓶水往前潑出--
撲滅蔓延上依農長髮的火星。
整個事件的過程從發生到結束不過只幾秒鐘,卻徹底地翻轉了許許多多原來沒在預期中的事。
這場小意外,從依農發了個呆開始。
當時少奇正提著水瓶準備去各桌幫客人加水。經過櫃檯時,正在煮咖啡的一個酒精不曉得因為什麼緣故,竟然冒出了一片火花,就那麼剛好地掠到了依農長髮的尾端,並且一下子就往上竄燒,她直覺反應地就把手中的水潑了出去。
依農驚醒過來時,臉龐和衣服都濕了,一頭美麗的長髮也受了嚴重的傷。
店裡霎時起了一場騷動,客人關切地圍繞在依農身邊。
「天啊,那麼美的頭髮……」有多少客人是為了欣賞那頭長髮而成為「呢喃」常客的啊。
依農安慰著那些替她惋惜不已的客人與仍然在驚嚇中的少奇道:「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瞪著被燒到的一截長髮半晌,她垂下眼,從櫃子裡拿出一把剪刀,從耳下一把將受火波及的發剪去。
「依農姐?!」少奇抱著她驚喊出來。
當沉重的頭髮一剪短,她立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好像,連一些過去的什麼也一併剪去了。
原以為她並非刻意的要將頭髮留到這麼長,直到現在,前塵往事隨著遭焚的髮絲,絲纏進了她的心,她這才明白,六年來她不曾剪過她的發是因為……他說過他極愛她的發。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提到有關「愛」的字眼。儘管對象是她的發,但她是不是自那時起就已經暗自下決心要為他留長髮絲?
她不知道,也永遠無法回過頭去釐清,當年她對他那些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感情。
直到多年後的現在,她剪去了發,這才明白,當年那份感情早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在她身上刻下太深的烙印。就像這頭曾沉重到拉痛她頭皮的長髮般,鞭笞得她體無完膚。
她這輩子所得到的快樂是那麼的少,而她自問:她真的要這樣沉重的過完一生嗎?突然間,她的心在搖著頭說:不,她不願意。
如果有什麼怨恨或懊悔的心情的話,是不是也該就此放手了?
她願意只記得當年他對她的好。
啊,她是真的想要放手。
與剪去頭髮同樣突然地,她輕聲笑了起來。笑中帶著淚。
少奇看著她的笑,頗為不解。「依農姐……」
依農撫著剪短後的髮梢,「為什麼我會覺得……好輕鬆啊。」胸中經常郁著的什麼,好像也隨她這一聲笑被釋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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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止一次想,如果當年她能夠勇敢一點就好了。
就算會失去,至少曾努力過就不會後悔。但當時她心亂如麻,才因為剛剛領悟自己那洶湧而來的感情而嚇了一大跳,同時也為了他的新戀情覺得受傷。
但除了一再地後悔之外,她其實沒有真正為自己的感情爭取過什麼。與郭星兒的積極主動比較起來,她顏依農實在是一個懦弱到不行的膽小鬼。
當年她狼狽地逃走,有幾分原因是為了怕看見自己嫉妒的醜惡。假如她真關心他的話,她至少應該要能夠忍著心痛,笑著祝福他的。然而當時的她做不到……
那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假如當時她能有多一點的時間來撫乎受傷的感覺,或許她還能繼續保有他的友誼,但……
當年,期末考剛結束,還沒拿到畢業證書,她就接到了一通電話,是照顧媽媽的安養院打來的。他們說,媽媽得了肺炎,陷入重度昏迷,被送進了加護病房。
當天晚上她就搭夜車回南部,卻只來得及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在一起看卡通了,而她也永遠失去了照顧她僅剩至親的機會。
她的整個世界霎時都崩裂了。她的感情是一團糟,她的生活失去了期望,這幾年來她辛苦的工作賺錢,在那一瞬間好像都失去了意義。
這世上再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了。她葬了媽媽,收拾好一切後,回到台北,辭去工作,把手邊的家教轉讓給學弟妹,然後領了畢業證書,帶走她的貓。從此一人一貓相依為命地過著寂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