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知道家敏那孩子的,從小到大,她什麼樣的男孩子家全看不上眼,就獨獨欣賞你老實、肯腳踏實地地幹活。家敏是打從心眼裡喜歡著你,你這孩子難道看不出來嗎?」
「芳姨,你別再說了。」天養不想聽這些。
「怎麼?我說了這麼多,你心裡頭依舊念著那個陰無邪?!」
「這事跟無邪無關。」
「無關!既然無關,那你為什麼不接受家敏?」
「我對家敏只有兄妹的情誼,沒有男女間的情愫,沒有心動的感覺,你叫我怎麼娶家敏?」他無法與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生活一輩子。
「男女間的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瞧瞧你大叔跟我,我們還不是沒見過面就成親了,你瞧瞧我們現在,還不是一樣恩愛過日子。」芳姨動天養去接受家敏的感情。
天養低著頭專注地編著竹草,彷彿那才是他這一生值得投注心力的事物。
「天養……」
「芳姨,你別再說了,你說的,我都懂,只是……你讓我再想想吧!」他退讓了。
「還想什麼想?家敏都十七了,她能跟你耗嗎?還有,你也不想想你娘今年多大歲數了,你還年輕,還能等,但你娘呢?她還能跟你一樣,守著一個沒有指望的陰無邪給她生一個孫子,讓她抱嗎?」
「芳姨……」
「你要嘛就給我一個答案,要不,我明兒個就差人上平大娘家說親去。」芳姨半是恐嚇地要天養妥協。
陰無邪再次打入天養的生活裡,這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她的態度要是不強硬些,任由著天養這樣陷進去,只怕這孩子終有一天會陷在陰無邪那團迷霧裡,這輩子都別指望走出來了。
而天養一來是為了他年老的娘,二來是為了疼他的芳姨,他不想讓兩位老人家再為他的事操煩了。
「一切就由芳姨做主吧!」天養無言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至於陰無邪--那只是他遙不可及的夢。
*****
天養今兒個起了大早,洗了臉,隨隨便便扒了幾口飯便往門外跑。
「天養,你去哪?」芳姨追他追到門外。「你別忘了,咱們待會兒還要上平大娘那說親去。
天養頭回也不回地答道:「我出去一會兒,待會兒就回來。」
一會兒就回來!
是嗎?
她才不信。
芳姨望著天養頭回也不回地跑開,那匆匆忙忙的身影,盈滿了輕快與幸福。
唉!這孩子,他以為她不知道他要去見誰!
是,他是沒說,但他沒說,並不代表她不懂。這些年來,天養的情緒就只為一個人快樂、只為一個人痛苦,那人就是陰無邪。
昨兒個起,天養那孩子就守著攤子編竹草,一隻蝶、一隻鳥地編著,像是只有在那塊天地裡才有他的幸福在。
她不是不懂天養那孩子的心思,只是陰無邪的家世背景跟天養相差太大了,陰無邪縱使肯,只怕陰老爺也不可能把他家的閨女嫁給一個目不識丁的賣貨郎。
要是天養真娶了陰無邪,只怕這樁親事不只糟蹋了無邪,也糟蹋了天養。天養這孩子沒什麼不好,只是歹命、家世差,但那孩子人窮卻志不窮。他從小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長大,卻沒去偷沒去搶,小小的年紀背起一大家子的重擔,要不是真肯努力、真肯學,只怕今兒文家不會有這樣的光景。
該嫁給天養的,就該像家敏那樣的女孩,她崇拜天養、敬畏天養,把他當成是她的天地在看待,而這些,她不信陰無邪那個千金大小姐能給得起。
為此,她打從心裡不願意天養再見到那個陰無邪,只是……她管得了天養的人,可管不著天養的心。
瞧瞧那孩子,就只是要見那陰無邪一面,他便開心得像個什麼似的。
唉……作孽、作孽呀!
*****
天養到了學堂,才發現昨兒個還好好的學堂,今兒個卻讓官府裡的人給封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天養急得拿手去拍學堂的大門。
「開門、開開門哪--」天養一遍又一遍地叫門。
「這位小兄弟,你別拍了,要是讓官府的人看見了,只怕連你也要惹禍上身。」一個住在附近的老朽走出來勸天養。
天養急忙轉身,瞅著老人問:「這位老人家,請問一下這學堂發生了什麼事?」
「出事的不是學堂,是陰家。」
「陰家!」天養驚駭地問。
「聽說陰老爺犯了貪污的罪,一大家子的人都被牽累,全讓衙差收押進大牢裡;這學堂是陰老爺辦的,當然受到牽連。」
「貪污罪!不會的,咱們鎮上的人全知道陰老爺這一生為官清廉、樂善好施,他怎麼會污百姓的錢呢?不會的、不會的。」打死天養,他都不信陰老爺會作歹事。
「老朽也不相信陰老爺會貪污,只可惜咱們都不是皇上大老爺,沒那個能力幫陰老爺平反。
「聽說這一次陰家的罪累及五族三代,一大家子幾百口的人都要被論罪了。」
五族三代!
幾百口的人!
「怎麼會這麼嚴重?」不會吧!「還不是陰老爺不會做人,得罪了小人。咱們皇上爺耳根子軟,聽信枕邊人的饞言,所以,陰老爺一家就活該倒霉成了階下囚……」老人家話還沒說完,天養已一個轉身,急著要離開。
「小兄弟,你要去哪?」
「我去官府申冤。」
「你別傻了,這會兒大家躲開陰家都來不及,你去湊什麼熱鬧?」老人拉著天養,要他別衝動。
「再說,申冤可是要遞狀紙的,現在咱們城裡沒個狀師敢接陰家的狀子,你一個窮酸,能做什麼?
「而且,你以為這案子是誰栽贓的?還不是上頭那些大官們,你一無功名在身,二無家世背景,你拿什麼去跟那些大官們鬥?想想看,陰老爺是何等名望的人,堂堂的相國都讓那些奸佞小人給鬥垮了,你一個年輕小夥人又能成就什麼事?我勸你別做傻事。」
「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陰老爺一家被污陷嗎?」天養緊握的手掌微微發顫著--為天理、世道的不公。 「這事自有天理在。」老人只能這麼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