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峻。」她叫他全名。
「嗯?』
「你是一個呆子。」
他靜默不應答,想來正在猜測她這句罵是開玩笑還是當真。
她清了清喉嚨,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
「好,如你所願,我們不成親,我不嫁你。我會幫你,讓你無事一身輕的離開這裡,安心到京城去完成你的夢想,這是我身為你的知己好友的最後道義。不管我其它情感因你而受了多重的傷,為此心裡有多麼怨你,但,這些都沒讓我忘了我是你知己好友的事實。」
「素馨……」嚴峻想要開口。
可她不讓他說。
「我會為你做兩件事,而這兩件事是你目前最需要的。第一件事,我不會讓你因為這樁婚事而受到家法處置或趕出家門。身為你的朋友,怎麼可以讓你因為我而受到那麼重的懲罰?第二件事……」她深吸口氣,終於回頭看他。
嚴峻正皺著眉頭看她,好看的五官滿是憂慮,像有滿肚子的話正待說出口;可他是個很有風度的男人,不會隨便搶別人的話,通常會等她把話說完。想來他對她所說的第一件事很有意見。婚事告吹這種事,他的想法一定是想從男方這邊傳出不良事跡,能多壞就多壞,能傳多遠就傳多遠的,那麼一旦婚事結不成後,女方的閨譽方能不受半點損傷。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卻不打算讓他說。
「別管那些名聲不名聲的了,別提那個,一個字都不要說。你不好奇我為你做的第二件事嗎?」
「我不想要妳為我做任何事,我交妳這個朋友,從來不是為了要妳幫我做事,雖然妳……是幫過我很多忙。」這是無可否認的。
「你也幫過我呀,別計較那些陳年往事了。」
「好,不說過往,就說現在吧。我堅持,退婚這事,由我來處理,妳不要攬下這件事。再有,妳也別提什麼第二件事了,什麼也別做,妳幫我已太多了。」
「我可以不做第一件事,但第二件事非做不可,這是你當下最需要、而且必然會感激我的事。」她嚴肅的看他。
「素馨……」他想下透還有什麼事會讓她表情這般慎重。因著好奇,所以沒有阻止。
「嚴峻,我愛你。」她定定的看著他。
嚴峻猛地拉住韁繩,驚得差點掉下馬,只能瞪著她看。
「就算你以為我這份心情只是友情上的錯認,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愛你,不是友情,是一份少女真真切切的情思。」
嚴峻仍無法言語,整顆心起起沉沉,太過震撼,難辨其中喜憂……
「而,我要為你做的第二件事是--從今以後,不再愛你。從今以後,努力去愛上別人。」
這就是朋友道義--不要他覺得辜負,不要擔著愧疚:也為了不讓自己覺得遺憾,所以還是要讓他知道,曾經,她愛過他,在他身上寄托了所有最純真的情意,並且深深失落,不復追尋,就此遺忘。
今後,不管還要在暗地裡流多少淚,她都要為他做到這一點:不再愛他,並--試著愛別人。
天色完全墨透,黑得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她不理會他是否還在張口結舌,「駕!」地一聲,她策馬回牧場,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感謝黑夜,即使她流了滿瞼的淚,也能不讓人看見。
寒風刮過她臉頰,捲起她的淚花,重重墜下地。
如果嚴峻不是她今生的愛情,那她會努力去找到屬於她的愛情;心裡雖然會怨他好一陣子,但理智上是知道的--嚴峻不愛她不是他的錯。
他沒有對不起她,他只是不愛她而已。
是她錯了!她愛他,把友情自行擴張為愛情,完全沒想過嚴峻並不打算同她走一樣的路。是她錯了,錯了……
有錯就該糾正,她會去做的。
這是友情,也是……愛情。
他不需要她的愛,那麼她現下唯一可以愛他的方式就是--不愛他,不要讓他因她的愛而困擾,讓他好好去完成他的夢想。
不管她的心因著他的不愛她而多麼痛著、多麼怨著,也不能折損分毫身為朋友的道義。在心底,她不斷不斷的這樣告訴自己。
只是淚啊……一直掉個不停,像她的心,永無止境的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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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馨吾友:
歲月匆匆如白駒過隙,妳我自三年前一別,雖魚雁往返中不斷互邀著作客,但始終未能真正聚上一回,對彼此容顏的記憶仍停留在青澀少女,未能想像女兒家長成後之模樣。雖希望歲月就此止步,但那當然只是妄想,我們終得長大。
妳可記得三年前我與妳提過有個自幼訂親的未婚夫之事?去年年中,那人突然上門提親,並與我宗族長定下成親之決定,決定於今年三月來迎娶。我不知道妳收到此信時會是何時,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妳的幫忙,素馨。
妳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對吧?
如果可以,請妳見信後即刻來到揚州。
若這封信未能到達妳手中,或妳不克前來,那我也能夠瞭解。
祝 一切平安
友 方菲 筆
這封信在今天抵達,從太原快馬送來,只花了十天的時間。是一封急件,也可以說是米素馨的及時雨--讓她有離開的理由。
嚴峻想離開這裡,為了理想;而她想離開這裡,是因為這裡有太多的難堪傷心,也因為這裡以後不會有嚴峻。
他離開,所以她也離開,把閒話留下來,給人說。
手上捏著信,她坐在門廳的炕上等父親回來。父親回來休息的時候,往往都是三更半夜;大宅那邊的事情永遠忙不完,主子的大小事都得操心,這是當人夥計的辛苦之處。
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踏進小院子裡,她馬上站起來打開廳門,果然看到父親提著一盞小燈籠正站在門外。
「這麼晚了還不睡?」米世昌見到門內的女兒,微微一詫,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