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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名實習醫師是他收養的孩子,年輕優秀、天資聰穎,年僅十九歲便跳級完成醫學院的學業,目前正在他的指導下攻讀碩士,舉凡內科臨床的研究報告都相當精闢成功,但卻始終拒絕參與任何急救手術。

  項銀鴻實在不願看到一名優秀的年輕醫師,最終淪為只講述理論的學者,他相信這孩子有能力救人,即使存有難解的心結……

  「初衍,由你來執主刀。」項銀鴻將手中的手術刀遞出。

  額際凝出些許冷汗的項初衍瞠直雙眼,並沒有接過手術刀。他順養父之意進手術室,就是以為養父明白他的難處,不會為難他。

  「你必須動刀,否則不算是個醫生。」項銀鴻正色道,他就知道這個孩子會有這種表情。

  「爸,我……」項初衍垂放身旁的雙手不自覺發顫,盯著手術刀的黑眸緩緩移向氣若游絲的女核,眼中流露出惶慄。

  車禍重傷……全是血,她快死了……

  「韌衍。」項銀鴻再次把手術刀遞向前。

  項初衍猛地隔開項銀鴻的手,打算奪門而出。

  項銀鴻在手術室門前拉住了他,堅持地說道:「你是醫生,救人是你的天職,不要逃避它。」

  「醫院裡多的是醫生,為什麼非要我替她急救!」項初衍脫口反駁。

  「你如果不替她急救,便永遠擺脫不了你心中的陰影,你還想被你的惡夢糾纏多久?!」項銀鴻沉聲低斥。

  項初衍頎長的身軀一震,埋在腦海多年的片段回憶斷續閃過——一個和那手術台上的女孩一樣,因車禍而血肉模糊的身影,倒臥在馬路上,然後是大人—連中無情的指責。

  都是你!是你失手讓球滾到馬路中央,害死了去撿球的表弟!

  「你想從手術房落荒而逃,就像逃避過去—樣嗎?逃避,並無法帶給你平靜。」項銀鴻輕歎。

  是呀,那是一場他極度想擺脫的夢魘,現在為什麼要退卻?

  「爸……」

  「記住,你是生來救人的。」

  他是生來救人的……

  看著跟前改變他人生的項銀鴻.項初衍眉間深鎖的直紋首次展開了,接過項銀鴻的手術刀,奔回病床前,凝視床上那張清秀的容顏,深吸一口氣——

  「設定麻醉頻率,隨時報告出血現象、心跳血壓數值,輸血導管準備……」沉穩精睿重回項初衍冷峻清逸的眉宇間,一雙炯炯如炬的黑眸專注而深斂,一顆沉凍已久的心,散發從未有過的堅毅。

  項銀鴻臉上,有了欣慰的微笑。

  女孩,跟初衍一起奮戰吧。

  ***********************

  順利救回那個不知名的少女,翌日,項初衍便隨項銀鴻啟程到英國倫敦,參加一項學術研討會議,少女後續的觀察便移交給其他醫療人員。

  等他們結束為期—個多月的研討會回到美國後,那名少女已經從昏迷中甦醒,恢復清醒的意識。

  「你好,我是顏晴的父親顏蜂,聽說小晴的手術由項醫師操刀,謝謝你們救回我女兒。」

  項初衍來病房探視,一個看來面容威嚴、體格壯碩的中年華人,有禮地朝項初衍伸出右手。

  項韌衍的薄唇扯出淡淡笑容,回握男人的手,狹長的黑眸移向病床上姣美清靈的小臉,臉龐上那雙黑澄澄的湛清瞳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嗨。」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朝她打招呼,溫醇的噪音從他帶笑的嘴角流洩而出,一如交響樂「四季」中,春之樂章般動聽。

  顏晴默不吭聲,只是望著他,一徑地望著他,澄澈如晶的大眼裡沒有喜悅。

  「小晴,不要怕,跟項醫師道謝呀。」她的沉默引來顏鋒的擔心。

  她依然沉默,眨眼之間一閃而過的迷惘,只有自己能懂。

  氣氛有些尷尬,顏鋒忙著打圓場插:「項醫師,不好童思,小女比較怕生。」

  顏晴轉而望向父親,心中不住思忖——

  她的個性是怕生的嗎?本來就這樣嗎?

  「沒關係,慢慢來。」項初衍微哂,沒忘記一個多月前,這個名叫顏晴的女孩渾身浴血的虛弱模樣。

  他不是沒醫治過病患,也曾拿過多項醫學報告獎章,不過,現在看到她自山呼吸、眨眼,「她在他手中重生」的感覺,遠遠超過任何實質榮譽,一種奇妙的充實感凌駕在他心頭之上,宛如溫暖的陽光,一點—滴融化冰封的靈魂。

  「好不容易把你從死神手中要回來,要好好珍惜自己,知道嗎?」他伸手輕撫她柔順烏黑的髮絲。

  顏晴縮了縮頸子,避開他的撫觸,—直極力隱藏的恐慌不自覺展現。

  她逃避的小動作極細微.卻被項初衍察覺到了。

  「身體不舒服?」

  「沒有!」顏晴立刻反駁,貝齒咬住下唇,垂眼瞪著棉被,不再看他。

  她不會再跟任何人坦承自己的迷惑——

  不會再問自己為什麼記不得受傷之前的事,不會再問她為什麼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連父親的印象都沒有了?不會再問他們為什麼救活她,卻又讓她獨自面對什麼都遺忘的恐懼!

  一旦又想得頭痛、提出疑問,就會有人替她打針讓她昏睡、然後說什麼送去做腦波檢查,她好怕,她不要再問了……

  「抱歉,這孩子就是任性。」顏鋒站出來說話。

  顏晴躺回被窩中,用棉被蓋住自己的頭,得不到答案令她難受。

  她本來就很任性嗎?她該相信爸爸的話吧……畢竟那是爸爸說的呀!

  「任性,並無不可。」項初衍看著她無禮的反應,不以為意,反倒以另一種語氣欣然鼓勵。「能重新享受生命、主宰自我,不是很有童思嗎?」

  聞言,顏晴一怔,自甦醒後便始終茫然的思緒,逐漸有了踩到地面的踏實感。

  被窩中,她首度細數自己的呼吸,靜靜感受空氣充滿胸腔的感覺,證明自己存在著,直到項初衍穩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她有股衝動想叫住他,掀開棉被,卻已不見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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