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從恩猛搖頭,無論聽懂沒有,滿心只把重點放在不希望秦家有難上頭。
「那好,不希望秦家有所變故就嫁給我。」
「從恩嫁給姑爺,那少主、小姐、平總管、帳房大叔、廚房大娘、長工爺爺、安兒、小蘭、翠綠、阿仁、還有很多很多人,就會平平安安?」她一慌,又咬起手指來。
「叫我穆鷹。」懶得理會那一長串肉粽似的人名,他重申。「還有,別咬你的手指。」
「穆……鷹。」在他沉沉眸光下,她迅速乖乖放下小手貼在裙側。
「你嫁是不嫁?」恐嚇她,雖然有點小人……不過情況特殊,也罷。
秦從恩猛點頭,她把自己的未來交到他手中。
體認到她對秦家堅貞不移的愚忠,穆鷹莫名覺得不悅。揮去突如其來的煩躁,他放下衣袖,起身步向馬隊。「走了,別耽擱行程。」
秦從恩見狀,匆匆跟了上去。
讓秦從恩坐入馬車後,穆鷹一聲令下,漠鷹堡一行人繼續朝北前進。
馬背上的燕炤雲,烏雲罩頂地騎在主子身側後方,突然發現主子衣袖上被劃開的破口,露出一小截隨風飄蕩的布條,他瞠眼一楞,方臉佈滿黑線。
天啊,哪有人包紮個傷口,會包出一截鬆垮垮的東西呀?
不及格,真的不及格……
寅夜,倦意襲人。
熒熒星子傭懶地眨眨眼,酣睡的月兒以纖雲當衾,掩住昏黃的光華。
鄰近邊關的城鎮,此時亦籠罩在沉沉酣眠中。
穆鷹一行人歇腳的客棧內,卻有兩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活躍在無垠夜色裡。
你確定打聽穩當了?
穩當穩當,這間房裡睡的就是今晚投宿的旅人之中的那個女人。
好,行動!
那兩抹鬼祟身影潛伏在黑暗的廊道上,以手筆劃著暗號。
於是、其中一人以指尖沾取口中的唾沫,將薄薄的窗紙戳穿一個小洞,再從懷裡掏出一個形似管狀的草卷,另一人點燃草卷前端,紅亮星火在黑暗中一閃而滅。
正當兩人將冒出裊裊細煙的草卷塞入窗紙的破洞時,一道刻意壓低的嬌嫩嗓音在他們背後輕輕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呀?」
「噓,沒看到我們兄弟倆在幹大事嗎,別吵!」
「喔。」來人聽話地閉上嘴,從垂掛在腰間的小錦囊裡摸出一顆糖放入口中,然後跟著蹲在窗下,好奇蒙面人幹的是何等大事。
良久,等得有點累了,秦從恩揉了揉困頓的雙眼。
「還沒好嗎?」好久喔,嘴裡的糖都快吃完了。
「還沒,得等煙薰滿整個房間才--」話聲戛然而止,做虧心事的兩人面面相覷,一同轉頭往後看,赫然發現蹲在他們身後的「第三者」,兩人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這不是他們準備搜括的「財物」嗎?
顧不得「佈陣」尚未妥當,兩人一人一手,把她拖入房間,不忘掩上門。
「你怎麼沒在房裡!」鬼祟二人組的弟弟祟羅,壓著厚嗓質問,彷彿她人不在房裡還讓他們辛辛苦苦佈陣是個罪過。
「從恩睡不著,去解手。」
「別跟她囉唆。」鬼祟二人組的哥哥鬼剎,朝她露出別有用心的笑,展露一口黃板牙,思及此刻的自己正蒙面,便悻悻然收起兇惡的笑容。
「姑娘,麻煩你跟咱兄弟倆走一趟。」
「走,去哪?」
「去了就知道。」嘿然笑聲自黃牙細縫發出。
「外頭很黑,路不好走,要不要等天亮?」她認真提出建議。
「哼,想藉機拖延我們的時間,門都沒有!」祟羅解下背上的繩索和麻套,準備縛綁「獵物」。
「門在那兒,你沒看到嗎?還有,你們為什麼蒙臉?」就著桌面上已成殘燭的微弱燭火,她把兩人瞧了個仔細。他們連眼前都覆著黑紗,難怪視線不良了。「拿下來,看得比較清楚喔!」
兄弟倆戒慎地對望一眼。這娘兒們不簡單,竟敢從旁刺探他們「鬼祟羅剎」的底!
鬼剎凝聲道:「你最好安分點跟我們走,我們只不過想跟你們的人『借』點銀子來花花,要想耍花招的話,休怪我們用強。」
他們鬼祟羅剎專幹的,就是埋伏在各客棧觀察投宿的商旅,然後再趁月黑風高的深夜擄人勒索;而他們今晚的獵物,便是這名搭乘豪華馬車的女子。
「借銀子……」秦從恩偏頭思索了下,於是解下腰間的紅色小錦囊,把裡頭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桌上,共有五個銅板二二錠碎銀及三十四顆大小各異的糖飴。
「從恩可以借你們,全部。」她身上沒錢沒關係,因為一路上有穆鷹在,吃飯住宿都沒讓她花到錢,可是這兩人連在夜裡都沒錢點燈,好可憐。
「你……」鬼祟羅剎兄弟聞言,在那張宛如觀世音菩薩的溫潤笑臉前,他們頓覺自慚形穢,冷硬兇惡的心腸也隨她臉上善意的光芒,崩塌了一角。
他們兄弟曾有過三餐不濟的困厄少年時,當時人們看見他們,不露出鄙夷的臉色閃得遠遠的就算萬幸了,遑論願意借錢給他們,這個小姑娘卻肯……嗚,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跟你們走的話,從恩最好先問一下姑爺……,不對,問穆鷹才對。」好讓穆鷹等她回來。
「穆鷹?」祟羅悄悄擦去眼角的男兒淚。「大哥,這名字有點耳熟。」
「沒錯,好像在哪聽過……」
此時,原本緊閉著的門扉突然大敞,由外竄入陣陣冷風,桌上的燭芒一晃,立即遭黑夜吞噬,一股沉洌的氣息隨風而入,教陷入沉思的鬼祟羅剎頓起寒意。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融在夜色裡的頎長身影將她扯離了兩人。
鬼祟羅剎出於反射性地,也出手拉回她,一拉一扯之中,兩股勁道互敵,秦從恩脆弱的肩骨傳來「喀啦」一聲,她也發出吃痛的悶哼。
「放手!」伴隨這聲喝斥而生的,是在空中劃出半個銀弧的劍氣。
「啊--」下一瞬間,深可見骨的傷口在鬼剎肩胛處迸開,血花如瀑濺出,來人出劍之狠准,幾乎把他整條手臂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