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奔?」他猜測。
「不,我跳火圈。」她認真地回答。
「……」
「……」
兩個人死死地互瞪著。
最後,葉其諾先認輸。
「好吧,我們從頭來過。米蘇,你做了什麼事,讓你認為學校和老師們都會蒙羞?」
「我……一個音都沒彈,就下台一鞠躬了。」
「你爸媽知道嗎?」
「我只有告訴過姊姊,只有姊姊知情。」她搖搖頭。
「要不要說一說?」他撫拍她的背,一臉的憐惜。
「學校的競爭很激烈,激烈到我無法想像的地步。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把彼此當成假想敵。所以我沒有朋友,在那裡我覺得孤單得要命。」
她緊抱著他,娓娓說出這兩年來一直獨自忍受的苦楚和壓力。
「還有呢?」他引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再回音樂學院了,但是每當爸爸一臉期望地看著我,我就怎麼也開不了口。」
他抱著她,輕聲地笑。
「我以為你很堅強,怎麼會被這一點小事打敗呢?」
「我才不堅強!」她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我還記得當年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獨自背著包包,勇敢上飛機的模樣。」
「你們覺得我勇敢,是因為你們根本不知道我一坐上飛機就哭了。」
「真的?我還以為你第一次坐飛機,一定興奮得不得了呢!」他訝異地看著她。
「才怪!我上飛機哭,下飛機後看到身邊有一堆外國人,也嚇得哭出來。到了學校更慘,我因為半夜想家哭;因為英語不好,聽不懂老師的要求哭;因為找不到同學一起上廁所哭;因為半夜肚子餓,好想吃滷味跟珍珠奶茶哭;因為……因為……嗚嗚嗚……」
令人難受的往事,像垃圾一樣,拚命地從心底挖翻出來,越挖越深,越挖越多。
說到最後,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只能用力地搗著唇,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其諾默默地將話語已經破碎成千萬片的淚娃娃攬進懷裡,低歎一聲,心疼地將她緊緊抱住。
「我知道,我知道了。噓,不要哭,不要哭……」他在她耳邊低啞地輕聲喃道,溫柔的音調從她心房上拂過,為她撿起一片片無人可訴的心酸和害怕。
他們都忘了,就算她的音樂天分有多麼的好,可十多年來從沒離過家的她,依然只是個孩子而已。
「米蘇,這就是成長。如果你能跨過這些困難,就會真正的成熟。」他語重心長地告訴她。
他知道她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覺得,長大讓人一點兒也下快樂。」
「哦?」
「小時候,我就一直追著姊姊、你和卡布哥的腳步,天天盼望著自己快快長大,才能跟你們平起平坐,一起上學、一起玩遊戲。偏偏,我好不容易一年一年地長大了,卻漸漸才明白,原來你們也是會一年一年地長大的。」
「可憐的孩子,數學下好,受的苦也比較久。」他拍拍她的頭。
聞言,她揍了他一拳。
「還有,你跟卡布哥唸書念得好好的,沒事弄什麼跳級啊?害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離我又遠了一步,讓我難過死了!」她至今仍然對這件事埋怨不已。
「呃……我會跳級,也是不得已的。當年是卡布想跳級,身為雙胞胎弟弟的我,怎麼能輸給哥哥呢?所以我也只好跟著拚了。」其諾無奈地回答。
「總之,我小時候的記憶裡,都是不斷地在你們身後追逐。所以,我覺得長大這件事,對我來說好痛苦、好漫長。」
他笑睇著她,然後緊緊地擁緊她。
「你放心,現在你已經快追上我了。」
「是啊,我還要再等一個月,才可以追上你。」她有些無奈。
他輕笑出聲。
「二十歲生日那天,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到時看著辦嘍!」
想到爸爸四處亂放風聲的舉動,米蘇頓時感覺頭痛不已。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解決的辦法吧?
為了安慰一臉憂愁的小女朋友,葉其諾低下頭,用親吻來鎮定米蘇的心神,順便撫慰她追了他一輩子的傻勁。
現在,她好不容易終於快要成長到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一樣是大人的年紀了。
第八章
人們永遠學不會一件事:儘管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天有下測風雲」那一關。
徐米蘇從好幾天前,就不斷在心中排演了無數個可能發生的場景,打算在生日那天,拒絕老爸要她當眾彈琴娛樂大家的要求,然後再藉機以溫和而感性的方式,表達自己想休學的意願。
生日這天,沒什麼三姑六婆、閒雜人等,除了自家爸媽跟姊姊之外,就只有葉家雙胞胎兄弟在場。
原本一切都是這麼的順利、一切都是這麼的平和,誰知道一個不速之客的登門造訪,卻讓她沙盤演練了好幾個晚上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她站在門口,瞪著滿面怒容的金髮男孩,一股惡寒不由自主地爬上全身。
『我終於找到你了!』金髮男孩氣憤不已地用英文吼道。
米蘇下一秒的直覺反應,是「砰」的一聲,直接把大門門板甩上金髮男孩的鼻子。
門外靜默了十秒,然後揚起一串串的英文咒罵聲,同時響起非常不客氣的擂門聲跟電鈴聲。
『開門!蜜雪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給我吃閉門羹?開門!你給我開門!』
門板一直砰砰砰的敲擊出聲。
「外面那個外國人是誰呀?」
「傳教士。」米蘇壓著門板,面不改色地回答。
「有這麼凶的傳教士嗎?我還沒遇過哩!」徐母眨眨眼,不停地伸頭觀望。
「現在的傳教士很有錢喔?我好像看到那個人身後有一台黑亮的大頭進口轎車耶!」徐爸好奇地摸摸下巴。
「排場這麼大啊?」徐母瞪大了眼。
至於其它幾個年輕人,則是心照不宣地笑看著米蘇。
那個金髮男孩明明就是衝著米蘇來的。
屋裡的人都看著米蘇,等著她解釋。
沒人相信外面那個跳腳怒吼的傢伙會是個傳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