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還覺得很有趣,梢公們極有力氣的呼叫聲、船首激起的浪花、鎮日在船後追逐的魚兒,藍天之上點點白羽,海鷗嘎嘎怪叫的聲音;可是兩天過去、三天過去、四天過去,第五天了——無聊死了。
龍小三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這幾日他老纏著撼海問東問西的,好像突然對海學產生了無比興趣,卻不大愛搭理她,害得她氣悶不已。他該不會是還記恨著她把他推下海的事吧?
那小子懂得什麼海學!連泅水都不會的人怎可能突然想當漁夫了?他一定別有所圖。
也許龍小三就是故意纏著撼海,好讓她沒機會跟撼海說話。這小子真壞!
想起撼海,那偉岸男子,她不由得微微臉紅,一雙美眸含羞含笑,心中湧現出無限憧憬。
他那麼英俊、如此偉岸,光是看他那麼頂天立地地站在甲板上都覺得心中小鹿亂撞不能自已。
她想像著撼海微笑的臉龐、孔武有力的軀幹、他半垂在臉上的散發、那一雙清澈明朗的眸子……然後腦海裡卻突然進出龍形書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
唉啊!龍小三那人真是討厭!
耿馥仙悄悄起身,鋪上的環兒正睡得香甜;她已經哭了好幾日,打從離了龍王村便哭個不停,說自己再也回不了京城。真是個膽小無用的丫頭!
這一夜又快過去了,明月高高地懸在空中,亮晃晃地照耀著平靜的海面,四下無聲,她卻怎麼也沒有半點睡意。
不如去找龍小三吧,找他喝酒也好。
想到這裡,她毫不猶豫地換上書僮裝扮,悄悄掩上門。
這兩天船上的氣氛更悶了。據說龍首已經完全起不了身,出海之後他便再也沒露過面,好些梢公水手私下悄悄說著他們這船竟是給龍首送葬的隊伍,要開到龍形家海外的祖墳上去。
龍小三心裡一定也不好過吧?她就大發慈悲去陪他喝喝酒解悶,他一定會很感激她的。
主意既定,她悄悄地穿過一長排艙房,悄悄地來到最前端的艙房。四下安靜無聲,她小心翼翼地拉開木門往裡面探;艙房內睡著幾個男人,撼海也是其中之一,但看來看去卻沒有龍小三的身影。
咦!
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把這艘船上下逛個通透,除了船底下梢工們的住處沒去過之外,其他都一清二楚。當下便悄無聲息地在船裡各處尋找,但那龍小三卻好似插翅飛走了似的。
只剩下船頭領的艙房沒去過了,那裡向來不許旁人靠近的,正好趁此機會進去探個究竟。
船頭領的艙房最靠近甲板,平時總有一兩個梢工水手看著,眼下一片寂靜,正是大好良機。
耿馥仙悄俏地趁著陰影移動,終於來到船頭領艙房門口。月光皎潔,四下無人,她嘻地一笑,快速打開艙門閃了進去。
「喂!」門內的人嚇了一跳。
「你果然在這裡。」耿馥仙笑嘻嘻地靠在門上壓低了聲音說道:「三更半夜一個人躲在這裡做啥?」
「妳又來做啥?」龍形書驚愕地瞪著她。
「我來找你啊。」她微笑著走進了艙房,四下張望。「原來這就是船頭領的屋子啊,也不怎麼氣派嘛。」
龍形書聳聳肩。「這是做事的地方,要豪華氣派有什麼用?」
「咦?!」艙房最前端擺著沉重木檯,正對著弦窗,檯上安放著一枚雪玉似的巨大貝殼。「嘩!這是什麼?」
「去去!別亂動!」龍形書連忙趕上來低嚷道:「這是龍宮貝。」
「龍宮貝?」
「正是龍神法螺是也。」
「這就是『龍神法螺』啊!」耿馥仙讚歎地望著這貝殼。雪白如玉的龍宮貝在月色下隱約泛著一股柔白溫潤的光芒,好美好美!
耿馥仙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龍宮貝,輕輕地伸手撫摸著貝殼,那光滑的觸感入手柔膩,竟像是女子肌膚一樣細緻溫柔。
「真神奇啊,深海裡竟能生出這樣的寶貝來。」
「妳才知道呢,天地萬物的造化奇工真是難以想像。據說要好幾百年才能生成這麼一個龍宮貝,又傳說這龍宮貝不能被裝在木箱裡,否則只要陰氣一入侵,這美麗的寶貝便會肌骨盡碎,所以這龍宮貝向來被放在龍神廟的高塔上吸收日月靈光,上了船也只放在檯子上,並不收入箱中。」龍形書神氣地說道。
「這樣啊……」耿馥仙凝視著龍宮貝,完全被它迷住了。「真美……」
她又何嘗不美?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耿馥仙有張溫柔又可愛的小臉,幾綹髮絲落在她白裡透紅的雙頰上,她的面孔像是吹彈得破的雪琉璃,雙眸猶如星夜點漆,龍宮貝溫柔的光亮閃耀在她眼底,秋水雙瞳微微晃動——
他臉紅了起來!連忙別開眼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咳……據說只有真正的龍女才能吹響這龍宮貝。」
他在想什麼啊?眼前這個是野猴子野猴子野猴子!可是……哪裡來這麼好看的野猴子?
「這怎麼可能?你瞧這貝殼這麼大又這麼沉,若這貝殼真能被吹響,想必也是個中氣十足的男子才有法子吧?裊裊娜娜的纖弱女子就是想抱起它也萬萬不能,又怎能吹得響它?」
龍形書甩甩頭聳聳肩,努力讓自己回神。「我怎麼會知道,傳說是這樣的。」
耿馥仙好奇地打量著龍宮貝。它長近三尺,寬也有兩尺多,貝殼尖端有個針頭大小的細孔,背尾的大孔卻足以塞進一個男人的頭都沒問題。
那天見到撼海將這龍宮貝抱上船時,有幾名梢公也上前略略嘗試了一下,據說這貝殼有數十斤之重。
「這怎麼吹得響呢?」耿馥仙自言自語地撫摸著龍宮貝,將耳朵靠近了貝殼開口處,隱約聽到海潮似的聲音自貝殼中隱約傳來。「原來龍宮貝也會說話啊……」
「別那麼靠近碰它!多危險,要有個什麼萬一那可就糟了。」龍形書推推她的手,像是驅趕蒼蠅一樣趕著她。「離遠兒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