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陳素惠的眼神焦距有了些微的集中,「阿森……」
這名叫阿森的男人點頭,「對!我是阿森,是你的阿森!」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這樣?
「快一點送她去醫院比較好。」凌聖軒在一旁提醒,「她看起來像是精神崩潰。」
阿森抬頭看他,「精神崩潰……」
「沒錯,快一點送她去醫院。」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他一邊說,反綁於背後的雙手仍一邊忙著鬆開繩子。
「醫院……」阿森似乎不停在重複著他的話。
「阿森……」陳素惠看起來像是清醒了些,她喃喃自語著:「你看我的手……我的手上有好多好多血,好多好多的紅色的血……好紅好紅……」
「血……」阿森低頭看著她素白的手,「對啊!好多好多的血……」
「怎麼辦?我洗都洗不乾淨耶,怎麼辦?」
不會吧?!凌聖軒著急地加快掙脫的動作,怕一切來不及。
「洗不乾淨……」阿森重複著她的話,雙手摟抱的動作改由一手抱住她,而另一手則是抓起槍。
「不可以!」凌聖軒大叫,「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事情沒有你們所想的那麼糟!不要這麼做!」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阿森掛著兩行淚的雙眼直視著他,「我們已經沒有希望了。」
「事情沒有那麼糟!」天!千萬不要被他料中!凌聖軒心中暗自叫苦,這該死的繩子沒事綁那麼緊做什麼!
「相信我,我可以讓你們離開這裡、離開這塊傷心地。相信我!我是個小偷,沒什麼東西是我偷不到的, 我一定能讓你們安全離開!」老天!快讓他鬆綁吧!
「離開?」阿森慘淡地一笑,「你能讓我們離開渾身的血腥味嗎?」
快鬆開繩子了!太好了!「能!我絕對能!」現在拖延時間最要緊。
「不,你不能。」阿森拿起槍,對準的是陳素惠的太陽穴。
「不可以!拜託你不要那麼傻,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
阿森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似的,只是低著頭對懷中的陳素惠說道:「你先去等我,我馬上就來。」
陳素惠像聽懂似的,點點頭,露出令人目眩的璀璨微笑。
「不——要——」凌聖軒大喊。
砰!那是她最後的一朵笑容,一直持續到她在心愛的男人懷裡斷了氣。
「不要……」虛弱的叫喊來自凌聖軒,起自第二聲槍響時。
「為什麼要這樣?」凌聖軒虛脫了似的跪在泥地上,額頭抵著地,「為什麼非得這麼決絕不可……愛不是毀滅啊!你們到底懂不懂啊——」
他額頭牴觸的泥地上,一滴一滴的水珠紛紛滴落,一滴滴地擴散、再擴散,終至濕成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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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門開了又關。趙子元知道是凌聖軒回來了。
她迎了出去,卻被眼前的景象嚇著——他怎麼這麼狼狽?渾身沾滿了泥土?
「你跑哪兒去了?我好擔心你。」
凌聖軒望著她,然後像是一位急欲緊抓住汪洋中一根浮木的海難者般,將自己緊緊埋人她柔軟的胸口。
「怎麼了?」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震得跌坐在後頭的沙發上。
凌聖軒則是以半跪的姿態繼續他緊攀浮木的動作,頭抬也不抬。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看起來好難過。她從來沒看過他這樣的……脆弱。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想問,但更有緊緊抱住他的衝動,所以她不再開口,任憑他抱得她背脊發痛,然後,她感覺胸口一片濕潤,手下的身軀正微微發顫著。
她無法開口說些什麼,惟一能做的只是緊緊地抱住他,像他緊緊地抱住她一樣。
此時此刻,她是他的港口——吸納淚水、吸收脆弱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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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當凌聖軒第一次抬起頭來時已是四個小時後的事,他這才知道自己在趙子元懷裡睡了一覺。
他看著她,發現她垂著的頭正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他輕輕抱起她往房間走去,將她放平在床上後,他轉進浴室洗了個澋。再出來時,她依然熟睡。
為了怕驚醒她,他輕輕地坐在床沿。
下午的事他仍心有餘悸——不!該說他這一輩子也無法忘懷。那分決絕、那分怨恨、那分共人地獄的亡命愛情……
他無法為他們再說些什麼,但是這樣的愛情他覺得愚蠢至極。原本他們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改變的!原本他們可以有更完美的結局的!原本他們可以不必以死來約定下一輩子的廝守的!
「該死!」他低吼,「為什麼要在我的面前這麼做?」
他查出了事實,而事實卻是如此傷人。
在這整件事情中惟一可以值得高興的,大概只剩下王澋被捕入獄這事了。
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將阿森和陳素惠葬在一起,完成他們的心願,但是……
「這樣做你們就能瞑目了嗎?」他低喃。其實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在她房裡發出任何聲音,但是眼前惟有看著她,他的心才能真正平靜下來。她是他的鎮定劑,他現在才知道。
在回來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只記得要躺在她懷裡、只記得想感覺到她的存在,這樣他才能讓自己慢慢消化這突然的悲劇。
該死的是柯恩,他死了卻又要帶他們兩個陪葬,可是如果自己不執意查出真相就好了,都怪他!這一切都聖他!他半跪在床頭,像告解似的握住她的手懺悔著。
突然,一雙溫暖的小手覆上他的背。「這不能怪爾。」
趙子元什麼時候醒的凌聖軒根本不知道,他甚至連自己不小心把所有的事說出來也不知道。陳素惠和阿森給他的刺激太大,大得讓他失去平日的警覺性,也才讓她有機會聽見他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