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那個眼裡只有功名的祿蠢,你可別再提他,髒了我的耳朵。」一聽到福康安三個字,崔詠荷即刻心情大壞。
韻柔忍俊不住,低笑陣陣,「都是我的罪過,引著你看這樣的邪書,看得都走火人魔了,竟也學起了寶玉,這天下第一閒人從不干正經事,卻最愛嘲笑做事的人。」
崔詠荷合上書,唉聲歎氣,「我若是男兒身,倒也不介意做寶玉,縱是世間第一無用人,卻也是於乾淨淨、清清白白的人,到那時,你也能做我的黛玉,咱們都不用為福康安那個祿蠢心煩了。」
韻柔啼笑皆非,還不及開口嘲諷她幾句,就聽到一個飽含驚訝的聲音——
「咦,我竟不知我有這樣一位情敵?」
崔詠荷整個人跳了起來,猛地回身,指著不知何時已來到眼前的貴公子,「你怎麼來的?為什麼沒有通報?」
「走進來的啊。就我們兩家的關係,還要通報嗎?」福康安一本正經地回答,眼睛似受到無形吸引般,望著崔詠荷的手臂。
為了爬樹方便,崔詠荷把袖子全捲到了肘上,露出白嫩嫩的胳膊,福康安見了心頭一跳,急忙移開視線。
身為貴公子的他,雖常見美人,但多是官宦名門的小姐,規矩儀態多得數不勝數,何曾見過這等衣飾凌亂、散發露臂、無禮凶悍的女子,可這心頭忽然的一亂,卻是從不曾有過的,一時竟教他有些不知所措。
崔詠荷一見他就火大,上前一步,手指都戳到福康安的鼻子上了,「你來幹什麼?」
福康安清楚地聞到崔詠荷身上樹葉的清香,與一般閨秀的脂粉香氣全然不同,更覺得她那美麗的手指離眼睛太近,近得讓他有些晃眼。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方才微微一笑,「我出征這麼久,回來了,當然要到老師這裡來看看,也來看望看望你。對了,我帶了禮物來。」說著,抬手輕輕拍了兩下。
園門外,立刻進來七。八個人,捧著的托盤裡閃著一片奇光異彩,可與陽光爭輝。
「這些都是我打了勝仗,宮裡頭賞賜的,上等宮扇你應該用得著;紅麝香珠、芙蓉席,都是宮中佳品;還有瑪瑙枕和香如玉,也是極品,你看看喜不喜歡?」這些無比貴重的寶物,自福康安口中說來,似是稀鬆平常。
偏偏崔詠荷看了只覺得無比刺眼,冷冷地一哼,「好,好得很,我的確喜歡。
這些都是送給我的,自然由我處置了,對嗎?」
「自然!」福康安笑著點點頭。
「好!」話音未落,崔詠荷雙手飛快地將四、五把上等宮扇撕成了七、八段,下人們驚呼之聲才響起,那紅麝香珠已被她拿起來,往那荷花池中扔去。
耳旁抽氣之聲陡起,她聽而不聞,抓起王如意往地上用力一扔,美玉碎裂的聲音清脆好聽,她猶覺不暢意,伸手又去拿那瑪瑙枕——
韻柔一伸手,按住崔詠荷的手,「我的小姐,你若不要,就給我吧,何必這般暴殄天物?」
崔詠荷又氣又怒,「韻柔,不許攔我!」
韻柔雙手緊抓,就是不放手。
崔詠荷正要發怒,福康安已笑出聲來,「韻柔,放手吧,小姐愛扔就讓她扔,你若喜歡,下回我再送你幾個。」
崔詠荷趁著韻柔微怔的一瞬,雙手用力一擲,瑪瑙枕裂成碎片,她這才悠閒地拍拍手,挑釁地睨著福康安。
福康安似毫不被她挑動,笑笑地喚了一聲:「吉保!」
「在!」隨著一聲應,一個腰間配刀的英武男子走進園內,對著崔詠荷請安,「崔小姐。」
崔詠荷沒有理他,只是睜大了眼睛望著他身後。
王吉保身後是一個又一個的丫頭,人人低頭捧著東西,長長的隊伍一直排到園外。
王吉保微微哈著腰介紹:「崔小姐,這是蘇州織造送上的綿緞,不但質地佳,就連撕開的聲音都極為好聽,小姐儘管撕,現在只拿了三百匹來,小姐要覺得不夠,我們再送新的來。
這是上好的貢珠,不但圓潤明亮,就是打碎了,聲音也清脆悅耳,所以小姐愛怎麼砸,就怎麼砸,喜歡砸哪種珠、哪種玉,儘管開門,小人一定為小姐準備的。
還有,這邊是……」
「夠了!」崔詠荷大怒,「你是在拿你們家的富貴來壓我了?」
王吉保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小姐言重了,小姐是小人未來的主母,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愛撕東西、砸東西,但既然主子喜歡,我們就要為主子辦到。小姐儘管砸,隨便撕,若是撕得手臂酸了,砸得肩膀累了,也不要緊,儘管吩咐下來,小人們替小姐撕就是了。」
「你們根本就是存心將我比喻成裂錦為笑的褒姒。」崔詠荷順手抓了把明珠,對著王吉保的臉就要扔去。
王吉保依舊站在原處,頭都沒抬一下,一直站在一旁含笑看著崔詠荷受窘的福康安,臉上怒色卻是一閃而過,身子飛快地掠過來。
韻柔也驚得失聲叫了出來。這王吉保雖然態度恭敬,卻不是一般下人。王家三代都服侍傅家主人,他自己也在戰場上屢次救護過福康安。
他雖然凝於身份之別,不便躲閃還擊,但真打了他,福康安斷然不會罷休。
崔詠荷的手高高地舉起,卻忽然換了個角度,對著正飛快掠過來想要阻止她的福康安擲了過去。
福康安固然自幼習武,但面對這突來的攻擊,一來並無防備,二來正快速向崔詠荷衝去,因此雖能敏捷地掃掉大多的珍珠,仍有一、兩顆擲上他的臉。
王吉保臉色一變,手已按在了腰間的彎刀上。「三爺!」
韻柔見王吉保渾身飛騰的殺氣,想也不想,即刻跨步擋在崔詠荷身前。
福康安也飛快給了王吉保一個眼神,提醒他不可造次。
唯獨崔詠荷完全沒感覺到面臨的危機,對著福康安冷笑一聲,「全都是你的主意,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