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居然要我同情他?」
「我……」
「你憑什麼這樣為他說情?」
「因為我知道你愛我。」她平靜地說。
他愣愣地看著她,眼裡有狼狽閃過,他厲聲道:「那是什麼狗屁!」
她畏縮了一下,眼裡的光芒黯淡了。「那麼我愛你呢?」
狂喜迅速地席捲過他,他緊捏住拳頭,抑制住自己的顫抖。然而怒意卻讓他衝口而出。「我不在乎!」
「振……東……」她顫抖地道。
「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要拯救全世界嗎?告訴你,我不需要你愛我!對我而言,你什麼都不是,你只是一個平凡的賣花女。」字字句句像利刃般一刀一刀地劃進她的心坎裡。
她的眼裡由狂熱變成哀傷,紅潤的臉色轉為雪白,兩道晶瑩的淚珠緩緩地流下來,他揪心地看那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她怔忡著,緊咬住顫抖的唇不哭出聲,只是無聲的流淚、無言地瞅著他的眸子——那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擔憂,還有心碎。
他的心又是一痛。傻瓜,她好傻,毫不掩藏地將自己最脆弱的致命傷暴露出來,面對她的脆弱,他有千萬憐惜。
空氣中靜得可以擠出濃濃的哀傷。
她伸手抹去臉上的淚,但淚水流的更多,她崩潰地雙手掩面,淚水從她的指縫流下,但仍是無聲的流淚。
「可伶……」他艱難地低語,幾乎後悔自己所講的氣話。
「不要看我!」她語帶哭音,迅速地轉身背對他。
別哭……求你別哭……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瘦弱微顫的肩膀,他以為他已經碰到了,幾乎……
「我走了……」留下微弱、幾不可辨的話後,她走出去了,嬌小的身體以莊重的步伐走出去……
走出去……走出他的生命……留他一個人……
空虛感撲面而來,空曠的總裁辦公室裡寂寞得讓人發冷……
「可伶……」他喃喃地輕喚這個名字,這個深入他骨髓裡的名字。
他開始大笑,笑得悲壯、笑得淒涼,笑聲裡只有讓人心酸的痛苦。
他一個人怔怔忡忡了大半天,心裡幽幽冷冷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陰暗的天空,在此時突然有陽光穿過雲層射進來,斜斜地照進了辦公室裡。陽光移動著,從最角落一直到照在他的臉上,他被陽光所震動了。陽光益發強烈刺眼,轉眼間辦公室裡已是一片璀璨,而原本烏雲密佈的天空裡也被燦爛的冬日陽光所取代,看著原本在飄飛細雨的台北市,現在已雨過天晴。他有著撼動,像在迷霧中迷路了許久的人,終於看到一綹陽光射進叢林裡。
可伶……
依稀彷彿看到她站在窗邊,窗外的陽光烘托得她像一個發光體,她就這樣飛撲到他的懷裡,像一個天使,帶來陽光和歡笑。天啊!我剛剛說了什麼?
他連忙起身,往外奔了出去。
「可伶!」
他直接跑去「綠野仙蹤」找她,跑到店門口時,看到王浩一人在店裡忙碌著。
「看到可伶了嗎?」他急問。
「可伶不是去找你了嗎?」
他臉色微變,王浩看到他的神情後也緊張了。「可伶怎麼了?」
「她平常會去哪裡?」
「像是超市、百貨公司、咖啡店、書店、手工藝品店,去買她那些哩哩扣扣的東西,但都一下子就回來了。」
他搖頭。在聽完他那麼殘忍的話之後,她不會去那些地方的。她可能會找個地方自己躲起來哭,一思及這種可能性,他又是心急如焚。「她還會去什麼地方?」』
「她還會去哪?這就是她家呀……」王浩一臉的茫然。
他立刻轉身奔出去找她。她在哪?她有什麼好朋友?她平常會去什麼地方?這些問題像走馬燈一樣地在他腦海裡響起,但答案全是空白。他知道她有一雙巧手、有一對溫柔的眼睛、一副柔軟的心腸、有一條胖狗、有一個暗戀她的工讀生。除此之外,他對她一不所和。面對茫茫人海,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
「可伶……」』
理智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狂奔出去,滿街地開始找。
在這城市裡的男男女女,好空虛、好寂寞。
霓虹燈不斷地閃爍著,幾十米寬的馬路上是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他則像個遊魂似的,大街小巷地亂跑亂撞,西裝外套和領帶不知道被扯到什麼地方去了,原本一絲不苟的髮型被他胡亂地耙了又耙,原本冷峻的五官現在寫滿焦灼。他尋找那嬌小的身影,不斷地大吼——「可伶……」
他無視於路人訝異的眼神、無視於他現在看來有多邋遢、無視於他原本高高在上的地位、無視於曾被他所嗤笑的感情用事。
「請問,有看到一個穿白T恤的嬌小的女孩子嗎?她有沒有來這裡?」
這樣的話從下午到晚上,他問了各個店家。在聯絡王浩數次,知道可伶仍沒有回「綠野仙蹤」時,他絕望地開始問警察局和各大小醫院,面對一張又一張茫然的表情,他挫敗的準備再問下一個人。
「沒有這個人,你……要不要緊?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或者通知你的朋友?」
他苦澀地搖頭,知道自己的狀況糟到別人以為該進醫院的人是他。
焦慮、恐懼、擔優像一條條的毒蛇盤據著他的心臟,幾乎將他吞吃掉。
「可伶……」
從大中午的走到天黑、從華燈初上走到燈火輝煌,他口乾舌燥、渾身煩躁得快發狂了。但他停不下來啊!一停下來,她的身影就更加找不到了。
「可伶……」
她去哪了?到底去哪裡了?現在怎麼了?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出事?他一直覺得小得像鴿子籠的台北,第一次大到讓他惶恐。她在哪裡?
「可伶……」
呼喊出第幾百聲後,他被胸中愴然的情緒捉住,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她正站在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噴水池前。
看她站在街頭,面對滿街的燈紅酒綠,她蒼茫的眼神空洞地望著,臉上有著迷茫,她孤單得像一個迷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