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接近她,為此,他苦惱不已。她不再來旁聽自己的課,讓他苦無機會接近她,偶爾在校園中的驚鴻一瞥,她也是遠遠地一看見他就躲開。
他不明白。課堂上他明明發覺她看自己的眼光中有火苗,她一定也被自己所吸引,卻為何又表現得如此冷漠,總是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不服氣。顧不得同事和學生當面的懷疑眼神和背後的竊竊私語,他竟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對滿右昀展開追求的行動。
好比現在,他在圖書館裡逮她個正著,硬是在她對面坐下,然後遞了張紙條在她面前。
她正想收拾東西走人的動作教紙條上那句話給阻止了,頓時她目瞪口呆,因為他寫的那句話──有些話不必我說,你該懂的。
「你是誰?」她盯著他問。
「韋方。」
不,他不是卓亦塵,雖然他和卓亦塵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聲音都一樣,但他是韋方,是社會學系的副教授,他不是卓亦塵,不是她的卓大哥。
草草收拾東西,她倉皇地離開座位。韋方追上來的腳步聲讓她加快了步伐。
「你別跑。」他追上她的腳步,一出圖書館大門便拉住她。「跟我聊聊可以嗎?只是聊聊而已,我有那麼可怕嗎?為什麼你一見我就躲?」
「把你的手放開,你這樣拉著我,讓我很難堪。」她沉聲道。
「對不起。」他放了手。「你也讓我很難堪你曉得嗎?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無聊男子,像個傻瓜似的,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要追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接近你呢?」
「你是老師,我是學生。」
「那又怎樣呢?我是老師,可是並不老,我還不到三十歲,追你正好。」
她不知該怎麼辦,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對話,一旦有了對話,她定會迷惘,就像此刻的感覺。
「你看,你會這樣看著我,表示你對我也有感覺,不是嗎?」
「我──」她聞言不由一驚,立刻低下頭。「求求你,你快放棄追我的念頭好嗎?」她在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為什麼呢?那是我的自由,你無權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明白,沒有人會明白的。」她不能再對他說話了。「我該走了,再見。」
才一轉身,她又被拉住。「又是一句再見你就要掉頭離開嗎?在你攪亂我的生活之後,你竟想一走了之?」
無法按捺地,她立刻回眸凝視他。他為什麼也說這句話?
「我無意攪亂你的生活,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那你去旁聽我的課又算什麼呢?你那樣看我又是什麼意思呢?」他變得激動。「你布下天羅地網之後就撒手不管,不思善後,那麼誰能讓我解脫?你倒是告訴我呀。」
「你不要任意栽贓,扣我帽子,把事情說得這麼嚴重,我哪有布下什麼天羅地網,又何來撒手不管、何來解脫之說?」
他甩掉她的手,莫名的惱怒湧塞心間。「你厲害,不管你是什麼古靈精怪投胎的,請你以後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了。」
他跨大步離開,留下愣怔的她杵在原地。
她用什麼眼神看他?
他已經走遠了,可為什麼那背影會令她覺得如此熟悉?即使她沒有戴眼鏡,那些和他距離一樣遠的景物她都看不清,唯獨他的身影清晰得教她心悸。
— — —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要不然教我怎麼幫你?」
從警局領回丹妞之後,韋方帶她回她的家中來。
她交了一群壞朋友,一群人深夜在街上遊蕩時給警察抓回局裡問話。
「我雖然跟他們在一起,可是我沒嗑藥。」丹妞說得急切,似乎很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輔導她一段時日之後,韋方知道她的母親跟人跑了,父親也在外與別的女人同居,很少回家,偶爾丟下幾個錢給她,只留下這間屋子供她棲身。
「丹妞,你想過要自力更生嗎?你已經長這麼大了,找份工作養活自己應該沒有困難。你並不喜歡你父親,何苦依賴他有一點沒一點的供養呢?」
「他是我爸爸就得養我,」她氣憤地說:「這是他的責任,我書念不好,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也是拜他所賜。」說罷她又痛哭起來。
「別再哭了。」他哄了一聲。
「韋方哥哥,我不喜歡住家裡,冷清清的,我好害怕。」她接著便撒嬌地央著他:「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
見她語無倫次,分明是搞不清楚狀況。他在心中大歎義工難為。不過若不是有她這種迷途羔羊的話,根本也不需要義工了。還好他夠成熟,心臟也夠強,否則憑她一句要搬去跟他住,就可以讓他減壽好幾年。
讓案主獨立是社工處理個案的目標,也是結束輔導的指標。他正朝這個目標努力著。
「丹妞,你聽我說,」他耐心地對她解釋,「你不能一輩子依賴他人。你看,你四肢健全,頭腦清醒,又沒什麼大病纏身,要在社會上立足並不難。當務之急,
你要先找一份正當的工作。如此一來你就不會沒事胡思亂想,又可以拓展人際關係,讓別人認同,再來就是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賺錢養活自己,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提高你的自信心。」他專業地分析著。
「可是我能找什麼工作呢?」她意興闌珊。「到餐廳當小妹嗎?」
「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嘛,憑勞力賺錢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要。累得半死又賺不了幾個錢。」她一臉沮喪。「我只有國中畢業的學歷,想找個坐辦公桌的工作是不可能了。」
「想坐辦公桌也不是難事,只要你有心向學。」他看她似有期待,立刻要推她一把。「現在有很多學校都在夜間辦理補習教育,你可以去報名學學電腦什麼的,有了真才實學,要找工作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