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大屋裡只剩下傅太、可欣和以戰。
以戰並不常在家,每天為公司忙碌,晚上也有不少應酬。但傅太發現一件事,以戰比以前早回家。以有不過十二點不見人,如今不到十點半,他已陪在身邊。
失去以哲,以戰變得更親近她。
「公司事應付得來嗎?」傅太問。
「請了一個助手,以前在美國讀書時的同學,很幫得了忙。」以戰坐在母親對面。
可欣沉靜的坐在一慢,沒有發言。
「你在家——或者可以出去走走。」
「可欣陪我,很好。」傅太說。
「可欣——」以戰把視線移到可欣臉上,只一接觸,立刻移開。「我怕耽誤你的工作,道麼久不上班行嗎?」
「可以。」她淡淡的。彷彿這件事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世伯、伯母那邊——」
「他們明白我的情形,」可欣再說:「我會安排自己的事。」
「這樣——非常謝謝。」
「不必謝,我為他才這麼做。」
「他」,當然是以哲。
以戰微微皺眉,不知他想到了甚座。
「阿康的衣冠塚做好沒有。」傅太問。
「沒有。我要選最好的石料。」以戰說:「啊——接到爸爸電話,他近日會回港一行。」
「他回來做甚麼?」傅太臉色一沉。
「回來看你,他——知道了阿康的事。」
「不見他。告訴他不必回來。」傅太冷冷的。「我們的事不要他理。」
「他總是爸爸,何況可欣還沒見過他。」以戰迅速看可欣」眼。
「總之別讓我們碰到。」傅太說「阿強,沒有打算去看看明柔?」
「她很好,我們一直保持聯絡。」
「去看看她。」傅太的情緒漸漸恢復。「挺著大肚子不好過,你該陪陪她。這邊——有可欣就夠了。」
「你不能一輩子綁著可欣.她有父母有工作,她——」
「我願意陪媽咪。」可欣真心說「陪到直至她不再需要我。」
「你是女兒,一輩子都是。」竟然惹哭了她。「阿康沒福氣,這麼好的女子。」
以戰垂下頭,不敢再接任何言語。
漸漸的,傅太肯跟朋友見面,也肯與可欣一同上街逛逛,甚至願意打幾圈麻將。她是漸漸在復原,誰都看得出。
傷子之痛已移向更深的心底。
可欣已開始不規則的上班。
傅太在家.她陪著,傅太打牌,她就去公司一轉。有時接到公司電話,她急忙趕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你這算上甚麼班?」傅太打趣。「你到底做甚麼職位,公司肯讓你如此自由。」
她但笑不語,沒有解釋。
「你的錢夠用嗎?」傅太悄聲問她。「不夠我給,別忘了你是女兒。」
「住在這兒根本不用錢。」可欣答。
「向你父母致謝,等於把這麼好的女兒讓給我一半。」傅太也為她著想。「請他們有空過來吃餐飯,大家聚聚。」
「我會安排。」
「還有——現在我好多了,若你想回家——」
「我會搬回去。」可欣敏感。
「不不不,別搬回去,間中回去住一兩晚好了。你在——我的心安定好多。」
傅太明顯的完全依賴可欣,在感情上,也在平常生活小事上。誰也沒有刻意這麼做,一切自然形成.就像可欣和以哲的愛情。
以哲的衣冠塚做好之後,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多了一個去處。她倆常帶備水果、鮮花到墓地走走,她們都有說不盡的話對以哲說——雖然他人不在裡面。
一個半月就這麼悄悄過去了。
可欣也習慣了傅家的一切!住在以哲的臥室裡,她覺得與他更能接近,他的氣息,他的精神還有對他的感覺——仍在臥室裡。
午夜醒來,一陣又一陣肚餓令她不舒服,她想喝杯牛奶,吃塊麵包都好。輾轉了半個小時.餓得全無睡意,只好起床。
披件晨褸她自己摸去二樓的小廚房。
小廚房是不煮中國食物的,只有牛奶、咖啡、蛋糕、點心一類的食物,供傅家成員隨時想吃東西時方便的。
摸進小廚房,正想開燈,突然看見一對發亮的眸子正對著她,心中大驚退後十步,那陣熟悉的感覺湧上來。
「以哲——」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順手開燈,面對著是正在喝熱牛奶的以戰——當然是以戰。6
「對不起。」她不安的垂下頭。「我只想來吃點東西,沒嚇看你吧。」
他搖搖頭,垂下眼簾,黑暗中似以哲那種熟悉感覺消失。
可欣極不自然的打開冰箱,取出食物,她想——回臥室吃吧!面對並不熟悉又感覺熟悉的以戰會很不自在。
「我幫你熱牛奶。」以戰接過可欣的杯子。看來,他像她一樣尷尬。 微波爐「叮」一聲,他拿出熱牛奶放在她面前。
「麵包需要烤嗎?」他避免碰到她的視線。
「不必。謝謝。」
「這些日子——讓我謝謝你,若不是你的幫忙,媽咪不知道會怎樣。」他由衷的。
「我們是互相幫忙,」她輕輕說:「她——也幫我度過最難走的一段路。」
「我很抱歉。」
「這事與任何人無關,我說過。」
「他原本不必去紐約,他自願替我。」他歎息。「對你的歉意,一輩子也難消散。」
「若不是他就是你,你們總有一個要離開。」她說得十分理智。「總有兩個女人會受傷。我慶幸是我,否則明柔和將出世的孩子,不是更慘了嗎?」
一你——真仁慈。」他說。
「不是仁慈,這種事誰都會自私,沒有人想死。」她苦笑。「只是事後衡量輕重下,我這麼分析而已。」
「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抱歉。」
「不要這麼想。抱歉換不同他的生命,也許命中注定如此。我也不信有這麼好的命和運氣,能遇到他——即使短短的幾個月,我想這輩子也夠了。」
他十分動容,臉上、眼中都有激動之色。
「他有你——相信死也無憾.」
「有遺憾的。」她又苦笑。「人畢竟只是人,會貪心,我和他的日子太短,我希望擁有他一輩子,甚至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