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他咧出孩子般的笑容。
「將來念大學選志願的事,就去請教你姊姊和姊夫......」
父親身體晃了一下,忙按住太陽穴,閉上眼做個深呼吸。
「爸爸......」不知是否錯覺,在幽暗的夜光裡,他似乎看到爸爸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說話聲音也有些中氣不足。
「爸爸沒事,有點頭痛而已。」
「喂!下面的人!你們還好吧?救護車快來了!」有人在山路上頭大喊。
「謝謝!我們很好。」父親大聲回應,回頭將他的止血帶鬆了一下,再紮緊,又握緊他的手,「阿廷,再忍耐點,別怕,爸爸會陪著你。」
「爸爸,我大概要開刀吧......」只要讓爸爸握著,他就很放心了。
「對了,你進開刀房,爸爸就不能陪你了。阿廷,你很聰明懂事,要學著自己熬過來,以後要聽媽媽和姊姊的話;還有,爸爸的釣具都給你了,用過之後記得用肥皂水擦乾淨,放在報紙上晾乾,這樣才不會發霉......」
父親的語氣愈來愈急促,好像是在交代什麼事情似地一一說明。他心中突然湧起強烈的不安,急欲坐起身子,想要扶住搖晃不定的爸爸。
但他坐不起來,大腿疼痛加劇,超過他所能忍耐的極限,痛楚直接襲上他的腦門,讓他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朦朧中,他聽到喔咿喔咿的救護車聲響,還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有燈光朝他這邊照過來,他眼睛勉強張開一條縫,想看看爸爸到底怎麼了。
可是,他看不到爸爸,卻感覺爸爸的大手慢慢鬆開了......
「爸爸!」他聲嘶力竭大喊,淚水迸流而出。
「快......先救我兒子上去......」
這是他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爸爸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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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奇廷在宿舍床上翻個身,睜開眼睛,不自覺地去揉揉右大腿的舊傷。
揉了一會兒,根本不酸不痛──他墊起手臂當枕頭,望著天花板發呆。
星期日的午後,微風從敞開的大窗吹進來,一隻不知哪裡來的蜻蜓也跟著打轉,上上下下飛了一圈,停在他床邊的欄杆上。
他伸出指頭去碰,蜻蜓翅膀振動一下,一對大大的眼睛好像向他張望,旋即拍拍翅膀,飛出窗外,消失在藍天白雲裡。
他跳下寢室高架的床板,伸個懶腰,心頭感到空蕩蕩的,好像得找些什麼東西來填滿,不然他會空虛得難過。
這是一種想見到親人的感覺吧?他按捺不住強烈的渴望,翻出系通訊錄,盯住鄭雨潔的地址,臉上有了一抹微笑。
打理好服裝儀容,他走路、搭捷運、轉公車、迷路、問路,花了兩個小時,終於摸到這間有個小庭院的一樓公寓大門前。
按了門鈴,很快聽到聲響,門邊的對講機燈光亮起,他面對攝影孔,笑嘻嘻地搖動雙手,擠眉弄眼地打招呼。
「你找誰?」裡頭一個男人凶巴巴地問著。
「我是鄭雨潔的同學,叫張奇廷。」他倒是沒想到,她爸爸可能在家。
「什麼蜻蜓的?雨潔,你有這款的同學嗎......」
「啊!」
他聽到她的驚訝叫聲,客廳門很快被打開,接著,大門也開了。
「你、你怎麼來了?」鄭雨潔無法相信,大黑熊竟然找上門來?
「我想看你,就過來了。」
他微笑看她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沒有猶豫,將心動化作行動──伸手捧起她的臉蛋,低下頭,直接吻上她的小嘴。
輕輕一吻,心滿意足,他心中那塊空虛的地方瞬間填滿。
他緩緩離開她的唇瓣,目光仍凝視她那迷濛的眼眸,雙手捨不得放開,又以指頭揉撫過她柔嫩的臉頰。
鄭雨潔完全呆掉了。
大黑熊的唇怎能如此柔軟?只是一個淺吻,威力竟像他那將近八十公斤的體重,壓得她動彈不得,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他們才正式吃過一次飯耶!沒牽過手,也沒表白,他們根本不是情侶......還是從現在起,他們開始談戀愛了?!
「這樣好不好?」他輕點她圓圓的鼻頭,笑咪咪地說。
「你、你、你要來,也、也打個電話......」一開口,好像嘴邊還黏著他的唇,害她舌頭也打結了。
「我想來就來,給你一個驚喜,有沒有很高興呀?」
「我、我、我......」
「雨潔,是你同學嗎?」爸爸威嚴地出聲了。
鄭大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有一點點的老花眼,但他沒看錯──這個金髮混混跑到他家來,光天化日之下,抓了寶貝女兒就吻,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長輩放在眼裡啊?!還有,雨潔怎會交上這種不良少年似的男朋友?!
「爸,是......我同學。」鄭雨潔退了一步,臉頰泛起紅暈。
「不請同學進來坐坐嗎?」
「嗨,阿伯,你好!」張奇廷終於發現這位充滿敵意的爸爸。
「不要叫我阿伯,我還沒五十歲!」鄭大升沒好氣地說。
「喔。」張奇廷抓抓金髮,總算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不過他既然跑來了,吻也吻了,就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他隨即恭恭敬敬立正站好,大聲地說:「鄭先生,我很喜歡你們家的雨潔,今天過來跟她說一聲,讓她知道。」
此話一出,鄭雨潔窘得全身冒汗,只想讓自己立刻蒸發。
大黑熊要表白,找個機會偷偷跟她說就行,幹嘛跟爸爸說?!又不是古代上門提親!
鄭大升更是差點吐血!現在年輕人都這麼直截了當嗎?跑到家裡,就要把他養了二十年的女兒拐走,世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而且他說什麼也不相信,這個染了金頭髮、不知從哪裡跑來的幫派小弟,竟然考得上大學?
「你真的是雨潔經濟系的同學?!」
「是啊!大叔要不要看我的學生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