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收拾妥當,背著今天的收穫,開開心心地手牽手走了一段山路,回到停放野狼一二五機車的路口。
父親將所有的裝備牢牢在後座紮好,跨上機車啟動鑰匙。
「爸爸!」小男孩很努力地想爬上爸爸的機車。
父親伸出大手,將他舉了起來,放在機車前面的油箱上。
「哇哈──」
他最喜歡坐在這個位子了,他可以靠在爸爸暖和的懷抱裡,每次他都會用力睜大眼睛看風景,但最後還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阿廷要上小學了,以後要坐後面。」
「我要坐前面!」小男孩抓著把手,屁股蹦蹦跳跳地,大聲地說:「我長大了,換我騎車載爸爸,爸爸坐後面!」
「好啊,爸爸老了就讓阿廷載。」
「耶!」
小男孩興奮極了,雙手牢牢抓住把手,好像他就是最威風的機車騎士,正載著爸爸回家去,不過......咦?他好像不太認得路?
沒關係,爸爸認得路,他只要靠上爸爸的胸膛,累了就閉上眼睛,爸爸會用那兩條讓他蕩鞦韆的手臂箍住他,不讓他掉下來;然後,爸爸會帶他回家,叫媽媽抱他進去,放他在沙發睡一會兒,再叫他起來吃晚餐。
唔,他真的想睡了,風吹得好舒服,睡在爸爸身上也很舒服喔......
第一章
九月初秋上保風習習,漫長的暑假結束,校園裡又充滿了年輕的笑聲。
中午下課鐘響,學生們三三兩兩從教室出來,鄭雨潔扯住背包,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以最快的腳步趕上前面那個修長的身影。
「陳駿達......呃,對不起,陳駿達!」她緊張得喘氣。
「要落實學生自治的理念......」陳駿達正與人侃侃而談,話頭被她打斷,俊秀的臉孔轉了過來,生疏而客氣地問:「請問有事嗎?」
他好像不認得自己?鄭雨潔已經沒有退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看到你刊在大學青年上面的小說,覺得......嗯,你寫得很有內容......」
陳駿達仍保持禮貌的笑容,「那是上學期的事了,謝謝你。」
「有關你提到的存在主義,我很好奇、好奇......想瞭解......」
陳駿達太習慣接受女同學的仰慕目光,他自有一套應對方式,那就是滿足她們,又不讓她們太快嘗到甜頭,並使自己維持一個超然的白馬王子形象。
「存在主義大師沙特說過,人的存在並不等於東西的存在,我存在比我是誰更重要。存在主義就是人文主義,但不是虛無主義,人必需為自己負責,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創造自己的生命。」
「啊?」你貢蝦米?
「很高興認識你,我先走了。」
「喔、喔......拜拜。」鄭雨潔呆呆地站在原地,就這樣結束了?
微風吹拂,揚起她的半長直髮,幾絲劉海搔得她額頭癢癢的,她伸手去撥,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聽到風中傳來陳駿達的聲音──
「她是誰?好像很面熟?」
「她是我們經濟系的啊!」跟他同行的男同學說:「連續兩學期拿書卷獎,鄭雨潔。」
「原來是同學。對了,剛剛講到學生代表的事......」
兩個大男生漸行漸遠,那些什麼學生權益的美好理念消失在風中,鄭雨潔的心頭涼涼的;搞了老半天,陳駿達竟然不知道她是誰!
是經濟系太大了?還是她太過於微不足道?
一個年級有一百多個同學,就算她也不可能個個認得,又怎能奢求那長相和內涵都極為優秀的陳駿達認識她?
自己沒有顯眼的外型,也沒有傲人的三圍,沒有才藝,不具領導能力,反應慢又不會講話,完全沒有個人特色,在人才濟濟的學校裡,她只能當陰暗牆角的一株小蘑菇。
唉!大,前開學的日子,應該是充滿快樂與希望,為何她卻是如此情緒低潮?!
「這位同學,這棵茶花跟你有仇嗎?你扯它,它會痛耶!」身邊響起一個雷聲似的男生聲音。
「啊!」鄭雨潔這才發現自己正扯著系館旁邊的茶花,雖然還沒扯下來,但已經把葉片蹂躪得支離破碎。
她慌忙收回手,轉頭就走,好懊惱剛剛的幼稚行為。
「喂喂!同學,你的娃娃掉了!」那個男生又在她身後喊叫。
她的娃娃?鄭雨潔拉過背包,果然繫在上頭的KITTY貓吊飾掉了。
「還你。」兩隻大指頭捏住環扣,KITTY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謝謝。」她低頭取了回來,塞到背包裡。
這個男生壯得像一座大山,這年頭大家都發育得這麼好,為什麼她就長得特別矮小?國中時還被男生喊做「EVERYDAY」;即使媽媽說她袖珍可愛,她還是躲在棉被裡掉淚,從此對於健美高大的同學採取遠距離接觸政策,免得相形之下,又讓自己自卑得像株小蘑菇。
她抬起頭,給自己打氣,大步往前走,才走了一步,就看到前面一對男女摟在一起,他們笑容甜蜜地互看對方,嘟起嘴巴,伸出舌頭,親個嘴兒。
光天化日之下打啵?她心頭溢上怪怪的感覺。雖說舌頭舔舌頭滿噁心的,但她也會想像其中的滋味......
不想了!大白天作什麼春夢!她用力踩下腳步,跨出校園側門,這裡有一道不算太高的水泥門檻,她左腳向前,右腳一勾,正好踢了上去。
短腿一族的宿命發生了,碰地一聲,她五體投地,趴倒在地。
喧鬧的校園忽然變得安靜無聲,涼風吹呀吹,她的眼鏡摔了出去,一時之間,前途茫茫,她很想躺在地上裝死,直接讓救護車送走,也不想看到大家投予同情又好笑的眼光。
「同學,你有沒有受傷?」又是那個大山也似的男生。
「唔......」她沒有重傷昏迷,只好自動爬起來。
張奇廷打從看小女生撕葉子,就預感有事會發生,基於保護弱小的原則,他一直跟著她走,果然──噯!要是叫他跌成這副狗吃屎的模樣,他也一樣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