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母,玄門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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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玄門藝術中心。
費家齊觀摩著其他畫家的作品,心情十分輕鬆寫意,作畫看畫在他的生活中佔了絕大部分。
欣賞的同時,他發現前來看展的人很多,對於這樣的現象感到很欣慰。當代畫家並不純然是寂寞的,當一個人在作品前駐足觀看時,他便與畫家做了心靈溝通。
他正停留在一幅名為「罪魁」的作品前,透過作者的筆觸與之溝通。
「咦?你不是──」陳潔安驀然地發現他,驚奇地問道:「請問你是費家齊嗎?」
「我是費家齊,你好。」他禮貌地回應眼前笑盈盈的女孩。
「你好。我看過你的畫展,你畫得好棒,我好喜歡哪。」陳潔安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崇拜之情。
「真的嗎?謝謝。」費家齊謙虛致意。他點到為止地應對後便往前走去。其實剛才已有不少人認出他了,但大都在他背後竊竊私語,沒有像她這樣大方地上前與他交談的。
他走遠了,范姜明葳才出聲。「潔安,你剛才那樣子我還以為你認識他呢。」
「才沒有呢。」
她們瀏覽了一圈,步出玄門。
「你那麼欣賞那個費家齊啊?」范姜明葳回味著陳潔安一臉的喜出望外、驚為天人。
「他是我的偶像哪。」
「偶像?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偶像,我怎麼不知道。」
「開玩笑的啦。你不覺得他很特別嗎?一看就知道是個藝術家。」陳潔安又是一臉陶醉。
「是滿特別的,不過你也用不著那麼崇拜嘛。」
「也沒啦,隨便說說。」陳潔安有點不好意思。「你沒看過有關他的介紹?」
「沒有特別注意過,」范姜明葳對他只有一點點印象。「好像是留法的是嗎?」
「對。還有,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單身。」
「他是單身還是已婚,對你很重要嗎?」她曖昧的語氣揶揄道。
「哎呀,你不要挑我的語病好不好?」陳潔安打了她──下,以示不滿。
「好了好了,懶得理你,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她們到天母一家專賣雲南過橋米線的餐廳裡,準備解決午餐。由於用餐的尖峰時間已過,所以店裡並不擁擠,很快就入座了。
坐定之後,范姜明葳發現隔壁桌坐的人正是費家齊。
她朝陳潔安暗示地噘了噘嘴,然後湊近她小聲地說:「你的偶像。」
陳潔安立刻轉過頭。「咦?費家齊,好巧哪,又遇見你了。」她熱情打招呼的樣子,任誰見了都會以為她和費家齊是很熟的朋友。
他朝兩人露齒一笑,繼續吃著他那碗米線。
她們的米線送上桌時,他正起身準備離去。
「兩位慢用,我先走了,再見。」他微微點了下頭。
「拜拜。」兩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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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良終於按捺不住,給范姜明葳打了電話。
「明葳,是我,我要見你。」
「不行,我們不應該見面的。」她聽見車子良的聲音時,驚多於喜,但她很快表明了不見他的態度。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事情有變,我必須找你談談。」他的聲音急切,似有燃眉之急。
「有什麼事你等晚上再打電話到我家,我現在人在辦公室裡,說話不方便。」
「那──我們約個地方,我想當面說。」
「一定要見面嗎?你不怕王妗娣知道?」她十分戒慎,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困擾。
「知道了又怎麼樣?是她先小人的!」他挾著忿怒的情緒,不平地說道。
「那好吧。六點,六點我在我們公司樓下那家咖啡屋等你。」
「好,你等我。」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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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了班到樓下時才五點半,等了快一個鐘頭,車子良才匆匆進來。
「明葳,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關係。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點份快餐?」她的態度一點也不像很久沒見到眼前的他,或者說她不像很期待他的出現。
「好。」
於是她招來服務生,要了兩份咖哩雞飯。
「什麼事?」她望著那張神色倉皇的面孔。
「她懷孕了。」車子良挫敗道。
范姜明葳眼裡閃過一絲驚愕,嘴裡卻沒說什麼。
兩人同時維持沉默,空氣呆滯了一分鐘。
「怎麼辦?」他無法沉住氣。
她想不出任何話來回答,拿起桌上的毛巾,不停地擦拭雙手,好像除了這件事之外,沒別的事可做了。一年多以前他被王家逼婚時,也是那一句「怎麼辦?」與她相對無言,當時她沒有回答什麼,他不也一樣有了決定?
「你說話呀。」他催著她。
「你要我說什麼?我能說什麼?」她沒有激動吶喊,語調平平地反問他。
「我要她把孩子拿掉,她不答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車子良的手支著太陽穴,不斷地揉著。
「孩子是無辜的。」
「那我呢?我們呢?」
「我們?這是你的選擇,你的孩子卻沒有選擇的權利。」
「你的意思是──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他好意外她竟如此冷靜。
「我的意思是什麼並不重要。那是你們的孩子,你應該跟她商量才是。」
「明葳,你不要說這種賭氣的話好不好?」他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有點裡外不是人的感覺。
「我沒有賭氣,要不然我不會答應見你,」她試圖安撫他。「我說的是事實,我不能替你們決定什麼。」
快餐來了。兩人遲遲沒有動作。
「我要跟她離婚。」車子良賭氣地說著。
「她不會跟你離婚的,」她冷靜得出奇,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孩子出世了,那我們以後不是永遠活在痛苦裡?孩子就像她的影子,永遠纏繞著我們。」
「孩子是你的骨肉,不是她一個人的。」
「我──」
「吃吧,飯都涼了。」她拿起湯匙先吃了,突然對車子良有了更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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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家齊甚少在PUB裡流連,不過偶爾他會到這家BSone來坐坐。他喜歡坐在閣樓這一層,因為可以俯瞰樓下的一切。他習於觀察也善於觀察,有時候坐了一整晚,只是為了觀察。此刻,他正觀察著樓下吧檯邊一杯接一杯喝著酒的女孩,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