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他的夢。栩栩如生的回憶使夢幻與現實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攝人心魄的影像,影像的中央是舞中的摩根娜。鮮花的香氣如此強烈,幾乎令他眩暈。他的視覺霎時間模糊起來。他晃了晃腦袋,讓眼睛能看得清楚,看得真切。
那影像已經變了。摩根娜已重新跪下,在一個銀杯裡吸吮著什麼。此時,蠟燭的火苗離奇地高高昇起,金色的柵欄將她環繞在中間。透過火苗,納什能看到,她的皮膚微微發亮,乳峰間、手腕上銀飾物閃爍不定。他能聽到她的聲音,先是輕輕的吟誦,然後越來越響,似乎成千上萬的人在和她一同吟唱。
有一會兒工夫,小樹林裡充滿了溫馨的輕盈的光。它不同於光明,也不是陰影。它搖搖曳曳,飄忽不定,像寶劍的鋒刃在陽光下閃爍。他能感到自己的臉正溫暖地沐浴其間。
然後,蠟燭的火苗逐漸縮小,恢復到原來的大小,吟唱聲也重新歸於沉寂。
她正緩緩站起。她披上白色的長裙,繫上了水晶帶。
那隻貓頭鷹,那只在萬變不離摩根娜的夢幻中被他忘在腦後的白色大鳥,叫了兩聲後,像飄逸的雲彩一樣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轉過身,她感到喉嚨一陣發緊。他邁出陰影,他的心在胸中狂跳。
她遲疑了片刻。警告聲在耳畔悄悄響起。這個夜晚將給她帶來快樂。超乎她想像的快樂。代價將是痛苦。非她所願承受的痛苦。
然後,她微笑著走出了那個圓圈。
第七章
成千上萬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打轉。成千上萬種感覺激盪著他的心。摩根娜向他走過去時,身上的長裙像月亮上的塵埃似地在她四周飄浮。所有的念頭,所有的感覺,紛紛攘攘地匯向一點,對準了她。
他想開口說話,想對她說點什麼,任何話都行,只要能表達他此時此刻的感受。但是,他心裡七上八下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渴望。然而,他的感受又遠非過去的經驗所能相比,所以他清楚,那是他永遠無法描述、無法解釋的東西。
他只知道,在這個籠罩著魔法的地方,在這個充滿魅力的時刻,面前只有一個女人。一個從容的耐心的聲音在他心裡悄悄地說,其實始終只有一個女人,他等待了一生的女人。
摩根娜在離他只有一臂之遙的地方停住了腳步。靜靜的影子在他倆之間輕盈地舞動。她只需再邁一步,加入那舒緩的舞蹈,便能投入他的懷抱。而她擔心,她已經跨越了某個界限,她已經不能再從他的面前轉身走開。
她注視納什的眼睛,儘管她的神經伸出無數只小手,抓撓她的皮膚。她意識到,納什已經目瞪口呆,但她知道這不能怪他。如果納什也在感受掠過她全身的渴望和恐懼,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他便有權那樣。
她知道,他倆都不會輕鬆。今晚過去以後,紐帶將被蓋上封印。不管他倆今後做出什麼決定,這個紐帶都不會斷開。
她伸出一隻手,在仍被納什抱在懷裡的鮮花上方輕輕地晃動。她問自己,不知他是否知道,以他所選的鮮花作禮物,實際上他正把愛、激情、忠誠和希望奉獻給她。
「夜光下採摘的鮮花傳遞夜的魔力和秘密。」
他已經忘記了那些花。像一個走出夢境的人一樣,他低頭看了看。「這是我從你花園裡偷的。」
她的嘴唇迷人地彎了一下。他不懂得這些花的語言,她想。然而他的手卻得到了指引。「它們的香氣不會因此而減弱,禮物也不會因此而失去意義。」她把手從花上拿開,碰了碰他的臉頰。「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
「我……是的,」他不能否認把他領到小樹林來的那種衝動,「我知道。」
「你為什麼來?」
「我想……」他想起從家裡出來時的狂熱舉動,想起要見她的急迫心情。但是,不,還有比這更基本的東西。「我需要你。」
她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躊躇。她能感到慾望的熱流從納什身上射出,溫暖著她,誘惑著她。如不加以阻止,那慾望能把她和他緊緊綁在一起,任何魔法和符咒都永遠不能幫她解脫。
她的魔力不是絕對的。她自己的心願也並非總能實現。今晚接受他,是一種冒險。用所有的一切去冒險,包括使她保持獨立的力量。
直到今晚,自由一直是她最珍貴的財富。當她再次抬頭凝視納什的眼睛時,實際上也就拋棄了那筆財富。
「今晚,無論我給你什麼,都出自一顆自由的心;無論我接受什麼,都將義無反顧。」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那裡有他看不到的景象。「記住我的話。跟我來。」她牽著他的手,把他拉進燭光鑄成的圓圈之中。
穿過火苗的瞬間,他立即感受到了變化。這裡,空氣更加純淨,香味更加生動,好像他們已經爬上鮮有人跡的高山之巔。這裡,甚至星星都顯得更近,而且他能看到月光從遮護他們的樹木中穿過時留下的蹤跡。那是鑲著銀邊的一縷縷白色的光。
但摩根娜仍和原來一樣。她的手被緊緊地握在他的手中。
「這地方叫什麼?」他本能地把聲音降成了輕輕的耳語。不是因為害怕,是敬畏。四周響起豎琴演奏的愛爾蘭樂曲,納什的聲音似乎在慢慢飄浮,融入其間。
「它不需要名字。」她從納什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魔力有很多種形式。」說著,她解開水晶腰帶。「我們將在這裡施展我們自己的魔力。」她又笑了一下。「它不會傷害任何人。」
她把水晶帶慢慢地放在白布的邊上,然後轉向納什。月光照亮她的眼睛,她展開了雙臂。
她抱住了他。她奉獻的嘴唇溫暖而柔軟。納什能品出她喝過的葡萄酒留下的酒香,以及她自己的更醇美、更醉人的芬芳。他不禁驚歎,沒有這種令人沉醉令人銷魂的體驗,男人竟然還能生存,竟然會有男人願意這樣生存。當摩根娜慫恿他開懷痛飲時,他覺得腦袋在迅速地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