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見。」他端著正在變涼的咖啡向後靠了靠,然後詛咒了一聲。
摩根娜在門口轉過了身。「怎麼啦?」
「我的車停你後面了。我得穿上褲子。」
她笑出了聲。「納什,真是的。」說著,她漫步走出屋去。盧娜也從床上跳下,跟了出去。
「嗯,」納什對正在打瞌睡的潘恩說,「我想她能對付這件事。」
他向後坐穩,準備在輝煌的獨處中享用他的咖啡。他一邊啜著咖啡,一邊打量那間屋子。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看著摩根娜用什麼東西把自己圍在她最私密的地方。
有戲劇效果,當然。她走到哪兒,都有戲劇效果相隨。她選擇的大膽的寶石色就能體現這一點。牆是松綠色的。夜間被他倆踢開的床罩是翠綠色的。飄動的窗簾上,兩種色調扎眼地配在一起。窗下是一把裝飾成藍寶石色的坐臥兩用長椅,上面堆著石榴紅、紫水晶色和琥珀色的大靠枕。長椅的上方彎著一盞輕盈的銅燈,上面有一個球狀物,宛若壯麗的絳紅色的朝陽。臥床更是非同凡響,揉皺的床單有如一池綠水,四周是敦實的曲形的床頭和腳踏板。
納什來了興致,於是開始起床。潘恩仍然蜷著腿,不過在納什友好地推了幾下後,有禮貌地滾了一下,在床的中間打起鼾來。納什光著身子,一手拿著杯子,開始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床頭櫃上立著一條摸得珵亮的銀龍,龍頭朝後,龍尾閃閃發光。張開的嘴裡含著一根燈芯,表明它能口噴烈焰。摩根娜有一個漂亮的帶鏡子的梳妝台,下面是一個帶墊的坐凳。納什一直覺得那個梳妝台有著強烈的女性的氣息。他能想像她坐在那裡,用鑲寶石、帶銀背的頭刷梳頭,或從梳妝台上挑選一個色彩絢麗的小瓶,用裡面的潤膚露在皮膚上塗抹。
他無法抵制這種誘惑,拿起一個瓶子,打開長長的水晶蓋,聞了起來。這時,摩根娜儼然就在屋裡,就在身邊,他幾乎能看到她。這是一個女人複雜而強大的魔力。
他不情願地蓋好瓶蓋,把瓶子放回原處。哼,他不想苦苦地等她一整天。一個鐘頭也不想等。
別急,科特蘭,他告誡自己。摩根娜才走了五分鐘。他這樣子簡直像丟了魂。或是中了魔。這想法引發了一絲隱隱約約的疑惑,他皺了一陣眉後才將其忘掉。他沒受任何符咒的控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完全控制著自己的行動。只不過這屋裡她的氣息太濃,身處其間,免不了心旌搖蕩。
他皺著眉,把手伸進摩根娜放在碗裡的一堆光滑的彩石,在裡面攪動著。如果說摩根娜迷住了他,也是可以解釋的。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在他看到了那麼多,瞭解了那麼多以後,想她的事多過想其他女人,是很自然的。研究法外之力畢竟是他所長。尋常的世界裡存在著不尋常的力量,摩根娜就是鮮活的證明。
她是個了不起的情人。慷慨、奔放、響應能力簡直讓人難以消受。她有幽默,有智慧,有頭腦,還有輕盈的身體。單單這種組合就足以令男人匍匐在她的腳下。再加上仙境裡的塵埃,她是絕對無法抗拒的。
再說,摩根娜幫他寫完了那個故事。納什越想,越覺得那個劇本是他迄今為止最出色的一部。
但是,如果她不喜歡怎麼辦?這想法像只討厭的癩蛤蟆一樣鑽進他的心裡,讓他兩眼發愣。不能僅僅因為他倆曾經同床共枕,以及做過其他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就認為她會理解或欣賞他的作品。
他是怎麼想的——劇本還沒潤色就拿給她看?
太糟糕了,他厭惡地對自己說,一邊彎腰抓起牛仔褲。接下去的幾個鐘頭,他需要為這件事擔心了。納什大步走向浴室時,心中不禁納悶,他怎麼會陷得如此之深,讓一個女人在這麼多事情上把自己弄得方寸大亂?
第八章
四個多小時以後,摩根娜才抽出空來給自己沖杯茶,一個人獨處一會兒。剛才,招呼顧客,接打電話,驗收貨物,忙得她不可開交,納什的劇本,只是匆匆地測覽了前一兩頁。
劇本深深地吸引了她,以至每次被人打斷,都使她忿然不悅。現在,她一邊燒水,一邊輕輕地吸吮著酸酸的青葡萄。曼蒂正在店裡招呼兩個大學生。摩根娜知道,因為都是男生,曼蒂用不著別人幫忙。
她噓了口氣,開始泡茶,然後靜下心來讀納什的劇本。
一小時後,壺裡的茶已經變涼,她也沒顧上喝一口。她看得如醉如癡,索性翻回到第一頁,又一次從頭讀起。劇本十分出色,她想。而且,因為她所愛的人能創造出如此豐富多彩、如此聰明過人、如此引人入勝的作品,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才華橫溢,一點不假。她知道他很有天賦。他的電影總能給她帶來愉悅,使她深受感動。但她以前從未讀過什麼電影劇本。不知什麼緣故,她曾以為,那不過是個提綱,是個還要由導演、演員和技師們為觀眾添加血和肉的光禿禿的骨架而已。但是,眼前的這個劇本,情節編織得如此多彩,又處處洋溢著生機和神韻,一點不像印在紙上的文字。她分明能眼有所見,耳有所聞,心有所感。
她在想像,經過演員、攝影師和導演的添磚加瓦,納什的電影當選為本十年的最佳影片,當是十拿九穩之事。
她驚訝的是,她認為風度可人、多少有點自負、常常表現出捨我其誰的這個男人,內心深處卻蘊藏著這樣的品質。而就在前一個夜晚,他的百般柔情也同樣令她驚歎不已。
她把劇本放到一邊,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以前還一直自以為眼光過人呢。這樣想著,臉上掠過一絲笑容。納什·科特蘭的寶葫蘆裡到底還有什麼別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