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冷香縈再也沒聽到杜棄仇的聲音,她心想他大概是真的離開了。
然而幾個傷重難熬的夜裡,夜深入靜之際,總有一個人走近她的床榻,一雙手在她背後輕撫運氣,讓她得以週身舒坦地沉睡人夢,有時她張眼瞧,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想要出聲相詢,又總是半睡半醒、力不從心。這樣細心的照顧,直到她的傷有了起色才止住。
到了白天,冷香縈只想得到一個人有可能這樣照顧她,那就是韓邵齊。
每天清晨,他都會進房替她把脈。每一次她都想要問個明白卻又暗暗吞了回去。她知道韓邵齊不是江湖中人,對男女之間的禮節頗為忌諱,所以她也不願道破,就讓他們彼此默默承受這不言而喻的感情,若即若離、暖昧不清的,更令人充滿期待。
她幻想愛情,就像穿梭在花叢中的蝶兒,若隱若現;就像蜻蜓點水一樣,款款依戀著水面。
韓邵齊以禮相待,從不逾矩,雖然沒有對她說過什麼兒女情長的話,但溫文有禮的氣度,渾然不像杜棄仇,冷香縈逐漸陷入不可自拔的情障中。
饒大夫的女兒饒惜致全看在眼底,不禁對冷香縈存有敵意。冷香縈也不以為意。她的心裡早已經被韓邵齊給佔滿,再也沒有別的心思去顧及旁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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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靠著饒大夫和韓邵齊兩人的向春妙手,還有娟娟的細心照顧,冷香縈的外傷和眼疾都已完全復原。
清早,冷香縈才伸了一半的懶腰,就被老嬤嬤給打斷了。
「起來了,大懶蟲,日上三竿了,你還真以為你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啊——」老嬤嬤兩手叉在水桶腰上,扯高了嗓門對著冷香縈大吼,她愛護饒惜致,相對的就對冷香縈產生了敵意。
「老嬤嬤,早啊!」冷香縈揉了揉雙眼,才想到今天她住在饒大夫家正滿一個月,從今天起,她就要開始履行她的承諾了。
「不早了!娟娟已經到廚房剁草藥了,我的大小姐,從現在起你得和其他人一樣幹活才有飯吃,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冷香縈一邊心裡嘀咕著,一邊起身穿好衣服,梳理鬢邊的長髮。
「看你這種架式,就知道沒做過活,我真不知道老爺怎麼會答應的?饒家人多開銷大,還有這麼多的病家要照顧,怎麼還有餘力收留你們,分明是替自己找麻煩。你趕快給我把這房間整理好,這裡不是下人住的。」
「那麼,我要到哪裡睡啊?」冷香縈問道。
「什麼?你和娟娟到柴房裡睡,咱們沒有多餘的睡房了。」
「柴房是什麼地方啊?這房間還挺好的,我住得很習慣啊。」冷香縈留戀地張望了一下,這房間裡有許多和韓邵齊共度的記憶,她真捨不得離開。
「我呸!你算哪棵蔥啊?你可要拿把尺量量自己的身份,有個地方遮風擋雨的,你就要謝天謝地了,這房間哪輪得到你來住?要不是邵齊交代要好好照料你直到你的傷全好,我早就想趕你到柴房去了。」
「是嗎?韓大夫交代的……」冷香縈聽到了這一句,心裡甜滋滋的。「到柴房就到柴房,什麼蔥啊?尺的?煩死人了——」她揮了揮一雙白嫩的纖纖小手,逕自踏出房門。
「你——你敢說我煩?你現在馬上到柴房裡把所有的柴劈完,劈完後全擺到廚房的灶爐後,做不完就別想吃飯,不高興的話,歡迎你們隨時走人,饒家不會強留你們的。」老嬤嬤笨重地追在冷香縈後頭,伸出又胖又短的食指,毫不客氣地命令。
「劈柴有什麼難的?本大姑娘想留,沒人趕得走。想走,更沒有人擋得了。」
「我的天啊!看你年紀小,口氣倒是挺大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咱們小姐的剋星,我可警告你,離咱們韓大夫遠一點——」老嬤嬤依舊在冷香縈身後指指點點的。
「哼!我偏要!」冷香縈心裡想著,我偏要接近韓大夫,我偏要喜歡他,我偏要!她頭也懶得回,高傲地抬了半天高,輕嗤一聲。
老嬤嬤的話還縈繞在耳際,冷香縈晃到了柴房,她愣愣地定在柴房前,張著一雙大眼,下巴直要跌下地來。
滿坑滿谷的斷木,裡裡外外地堆積一片,粗的比老嬤嬤的水桶腰還粗;細的則枝枝節節散亂一地,那是饒家長工花了好幾個月從山上一捆捆載下來的,都是要存著過冬用的柴火。
冷香縈捲起衣袖,她的好勝心強,第一天上工,可不願讓人小看了。劈柴雖然不難,可是要劈得快准,還是有竅門,她試了幾十次,才漸漸順手,就當是在訓練臂力也未嘗不是好事。·
但是到了日落西山,冷香縈不再如此樂觀了,她兩手紅腫起泡,腿酸得幾乎要撐不住自己。於是她放下柴刀,放眼張望,劈了一天的柴,滿地狼藉,根本沒有時間收拾。老嬤嬤說還要搬到灶後擺好,看來她只有先拿一部分的柴火到廚房去,明天再做打算。
她滿臉污穢,像是個流浪的乞丐般,全身找不到一個乾淨的地方,她歎了一口氣抱起柴火,背對著一輪清月,.踩著自己的陰影,踏在後院的白石甬道上。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男女間的輕聲細語。
這男子的聲音實在太耳熟了,大約七天前,韓邵齊知道她全無大礙後,就應病家相邀出診,她天天都在想念這個聲音。現在她眼睛已經好了,這一次她可要好好端詳他,對他傾訴所有的思念,她一刻也不願多等待,認定韓邵齊一定也很高興看到她。
慢臉笑盈盈,相看無限情。冷香縈想到這個詩句,就喜滋滋地甜在心裡。
「邵齊哥,你看這月亮好大好圓,你想這月娘在天上會不會寂寞?」饒惜致穿著一身潔白的輕紗,吳儂軟語地相詢。冷香縈踏著腳尖走,豎起耳朵聽,慢慢走近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