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駕駛座按下中控鎖,「瞅」一聲,把我跟他隔絕開來,彷彿訴說著人鬼疏途,透過車窗我看見他錯愣的表情。
趁他有更激烈的反應前,我把排檔桿切換至倒車檔,踩下油門以不曾出現過的高超倒車技術馳騁離去。
我把在停車場遇到無聲鬼的事告訴學姐,非但沒獲得她的關切的眼神,反倒聽見不絕於耳的狂笑聲,如果她不是我尊敬的學姐,早把手中的鹽酥雞塞進她的口中了。
自從學姐買了房子後,死黨的聚會地點,從浩碩工作的姜母鴨店,或浩銘的客家料理餐廳,轉移陣地到學姐家,趁我去冰箱拿梅子綠茶的同時,浩銘來電說下班後要過來。
「誰要過來?」我問。
「浩銘跟陳翔。」
「陳翔?他都不用回家嗎?」每次聚會他一定會出席,如果有頒全勤獎他一定會榮獲首獎。
「小燕回娘家了,所以放牛吃草。」
陳翔是我們這群裡頭唯一的已婚者,話說這個男人竟然該死的跟我同星座,自從知道他是射手座後,我便強烈的認為「射手座」
應該改名為人人唾棄的「廁所座」。
射手座熱愛自由,不自由,無寧死。但追求自由也請秤秤自己的斤兩,一個死會已婚的男人,有什麼資格跟人家夜夜笙歌,倘若當初他不要逞一時之快,今天也可以跟我們一起High。
死黨聚會很少人會攜家帶眷,一但有交往的對象便會自動脫離這個圈圈,我們很自由,因為我們單身。可是陳翔卻比我們之中任何一人都熱中各種活動,絕不錯過每次的飯局,就算到了曲終人散時,他仍能死賴在外頭不肯回家。
不知他老婆怎麼受得了他,小燕是個識大體的女人,嫁給陳翔後任勞任怨的當個職業婦女,見過她幾次直覺她嫁錯人。
她和陳翔的婚禮,相信看過《醜女小野貓》的人都知道從婚禮當天的連環錯誤,不難看出他們的婚姻早出現了警訊,而且是非常危險的訊息。
陳翔的不安於室,嚴重到連我都看不下去。雖然他每天都想出軌,但以他沒什麼計劃的手法,根本偷不著什麼腥,就算有了計劃也往往跟不上變化。
基本上我很瞧不起這種手法卑劣的登徒子,由於陳翔偷腥的方法都很笨拙,連登徒子都稱不上,勉為其難只能稱他為「男人的公害」。
浩銘帶著學姐最愛的鵝腳、鵝翅進門,陳翔則像只大型博美狗,跟在後頭動個不停,只差沒把舌頭伸出來,吐。吐、吐。
「今天怎麼這麼晚?」學姐問道。
「有一桌熟客喝醉了,等他們喝到爽才能關門。」
浩銘在一間客家料理餐廳當外場副理,我前一家公司距離他們店很近,豬頭經理常要我幫他訂位,好方便招待他的豬朋狗友。
我常要浩銘幫豬頭經理留個廁所旁的座位,順便看有沒有不新鮮的海鮮或者快要爛掉的青菜,全推銷給豬頭經理,浩銘常會配合的說:「我會叫他去吃屎。」
雖然浩銘很挺我,會幫著罵豬頭經理,但私底下開店就是要賺錢,哪有得罪客人的道理。
「莉莉,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們去露營?」浩銘把鵝腳、鵝翅倒在盤子中。
「才剛到新公司就要請兩天假,這樣不太好吧!」
「可是你不去就沒意思。」學姐把鵝翅用力扳開,我擔心鵝翅會啪一聲夾住學姐的臉。
陳翔灌了一口啤酒後,含糊應聲道:「對啊!對啊!泛舟少了你就沒人搞笑了。」
拜託,難道我是專門去搞笑的喔!我才在心裡偷偷的罵陳翔,他馬上就得到現世報,他的手機響了,難聽的虎膽妙算鈴聲。
「干,什麼時代還有這種手機鈴聲。」浩銘首先發難。
「拜託,我的頭快裂了,快點接啦!」學姐也捺不住性子發飆。
「天啊!我的頭皮層都在跳舞了。」我搗住耳朵大喊救命。
小燕的來電,才會讓陳翔猶豫該不該接,真是個糟糕的男人,小燕要他趕緊回家一趟,因為她出門前忘了把瓦斯爐上的爐火關上。
為了這個該死的理由必須返家一趟,陳翔氣得把啤酒罐捏變了型,還失手把罐子丟在垃圾桶外,他這看似發洩情緒的舉動,卻招來學姐的白眼伺候,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能成什麼大事。
陳翔十足像個射手座,邊做邊念型。我從來不知道射手座這麼令人難以忍受,他的嘴巴像壞掉了CD片,不但跳針還重複在同一小節。
隨著關上的門,學姐家獲得半晌的寧靜,我們終於可以專心啃著鵝翅,不會再有人打擾我們的耳朵了。
我對陳翔沒有偏見,只是他的行為舉止常會點到我最不舒服的死穴上,說話不得體,常會很白癡的一個人傻笑,笑得很冷很淒慘。
不過他有個其他人所沒有的優點,那就是「過了就過了」,不管發生多麼不愉快的事,一轉眼他就能忘得一千二淨,彷彿剛才的爭執是場夢,只是不巧每次夢中都有他出現。
學姐把我遇到無聲鬼的事情轉述給浩銘知道,這是我們這群人的溝通方式,分享別人的苦難,當成其他人疏解壓力的工具,他們兩個笑得花枝亂顫,我則氣得身體打顫,沒良心的一群狐群狗黨死損友。
好一陣子沒見到東,對於他的來信我沒有任何的回應,因為擔心放出去的感情,像掙脫了牢籠青春小鳥,一去不復返。
星期一往往是最痛苦的一天,不但要調適上班的心情,還有做不完的工作及開下完的會,原以為換了新工作,人生將因此改變,說穿了我只是換一種方式來折磨自己罷了。
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裡,冷氣大概不用錢,冷到骨子裡。我努力把身軀往桌子底下躲,將露在外頭的面積縮到最小,在我努力表演縮骨功的同時,眼睛卻努力睜到最大,因為無聲鬼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會議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