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僵硬表情,他突生笑意,卻得強憋住,力持鎮定。
「不對,不對,語氣要更溫柔可人,我王兄可沒欠你債。屈膝,再屈膝蹲低一些,說話的時候,眸光好好的看著我,你緊瞪著地面也找不到銀兩可以撿。」
他說著說著,離開座位,極為自然地來到她面前,不停挑剔這個那個。
最後他索性將雙手伸了過去,下意識的糾正她,托起她小臉。「別發顫,臉蛋微微上仰,嘴角帶苦淺笑……想想眼前是你仰慕已久,盼望多時的夫君……」
話還沒完,當她抬起頭來,柔媚萬分的朝他淺淺一笑時,他反而愣住了。
「夫君對鳳棲如此嚴厲……妾身有點兒害怕呢……」隨即她雙手環住身子,依稀可見她身子隱隱發顫,眼中流露出不明所以的驚慌,楚楚可憐望著他。
「夫君……可以對鳳淒溫柔些嗎……夫君……」強忍懼意,勉強擠出討好的苦笑,佳人的懇求,誰能不動容?
他從沒發覺,卸了一身防備的她,星眸含淚,竟然叫他打從心底深處湧出了對她的……憐惜?不願見她愁眉不展,如此作弄她,甚至讓他起了罪惡感。
他……這是著了什麼魔?
元鳳淒原來只是一時氣不過,決定拿出看家法寶,每次爹爹生氣的時候,她總拿來討饒的絕技--準備哭給他聽。
可她也不過才開始啜泣,他便像是見著什麼古怪,整個人完全呆愣住,害她也按不下話,沒辦法繼續哭下去。
她更沒料到,那個總是取笑她的達奚齊德,不帶半分戲謔,只是這樣熱切專注的盯著她,她竟會覺得心開始劇烈加速。他到底在看什麼?
她心頭像是……像是有些害怕,卻又不明所以的期待……懷著幾分羞怯,幾分欣喜,像是在等著他……
等他做什麼?她不知道,可她能確定的是,她竟一點也不討厭他用那認真的彷彿要將她吞噬掉的炙熱眸光,緊緊圍繞著她。
沒來由的驚懼自心底湧出,她才輕輕一動想逃開他的注視,卻像是被他視線糾纏苦,逃不開,躲不掉。
他雖不曾言語,但那強勢的威壓感,僅只以眸光便能完整傳達出,他不許她逃避,不許她躲藏,霸道的要她只能待在原處,直到他決定下一步。
瞬間,她覺得他好像離她更近了……近到她幾乎要墜入他深不見底的兩泓深邃瞳眸中,被捲入、被牽引,心神飄忽著,弄不清楚身在何處了。
她頰上旋即一陣燥熱,她嚥了口唾沫,目光想別開卻怎樣也移不開他身上。
直到呆愣半晌,她腦袋瓜才又開始運作,赫然發現自己滯留在他身上的視線,唐突而失禮。臉蛋熱潮末褪,她急忙收回眸光,轉過身,強作鎮定不看他。
「哈,你看吧,還說我不會呢,只要我認真起來,就連你也會看傻不是嗎?」她故作得意模樣,打破兩人之間沉默僵局。
怎麼了?她的心為何會突然跳得這麼快,而且全是為了他?
「什麼看傻,我只是一直等著,看你怎麼才練習到一半便不吭聲了?」他、他竟然看這個乾癟小丫頭看到失神?天啊!劈了他吧!打死他也不認帳。
擔心她會發現自己不似尋常的詭異反應,他連忙轉身回到貞前,「你還是好好練習,等你把話說得更通順的時候,我再來驗收成果好了。回去吧。」
待離開他房裡,元鳳棲這才喘了口氣。劇烈心跳的感覺也緩和了些,不再令她喘不過氣。唉,他果然跟她相剋,連個小小練習都會讓她覺得很挫折。
拿他當她夫君啊……果然是種折騰。
她還是早早學好宮廷禮儀,免得在他面前失態又被嘲弄……她如此下定決心。
她早晚會成功當上狼主的圮子,千萬別忘了這件最重要的事。
在經過了幾天像是惡夢般的進「補」後,元鳳棲終於盼到與自己郎君相見的一刻,再不去見狼主,她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達奚齊德。
明明討厭他總是欺負她,捉弄她,取笑她的,可每每與他相處,到頭來總是落得一個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局面。
兩人之間不是吵架也不是開打,而是和平的、是安靜的,幾乎叫她覺得詭譎。
怎麼原先水火不容,怎麼看怎麼不對盤的兩人,也有如此相安無事的時候?
肯定是她拿他當夫君練習得太投入,都快忘了他不是正主兒。唉,還是趁早去見她真正的夫君,以免她快被自己愈來愈奇怪的心思給弄迷糊。
所以,一聽聞狼主總算來到行宮,達奚齊德便立刻安排好時刻,帶著元鳳棲晉見。她跟在健步如飛的達奚齊德身後,急急穿梭在行宮迴廊上。
才換好公主正式宮裝的元鳳棲,由於平日就少穿女裝,這回換整套繁瑣的華麗眼飾,額上、頸上、手腳上,滿是精緻首飾,讓她覺得彷彿滿身鐐銬,怪不自在。
這陣子雖然有練習過,可從來也沒有拿所有東西全往自己身上戴。
就算不提那些,她頭上戴的那頂沉重冠冕,還是她特別選了最能表示天朝豪華手筆的珠玉百禽羽冠,看那精細雕工,百鳥朝鳳栩栩如生好不熱鬧,可是……
元鳳棲總覺得自己活像會走動的神龕……
她不僅得隨時小心保持上身平衡,還得別讓這弄了一個時辰才撐好的壯觀珠冠垮下。
而她眼光「過高」,只顧著注意頭上東西的結果,便是一時沒留神,走著走著卻向前一腳踩滑,沒頭沒腦的跌了下去。
「小心!」才一個細微聲響,達奚齊德立刻察覺她有異狀,連忙回身趕上前,搶左一步將她扯回懷中,救她免於毀容。
「弓月國一入冬,天氣涼了偶爾會有霧氣在地面上結成薄冰,走的時候要當心些。」
他忍不住出聲提醒,看著她一臉驚魂未定,慘綠夾雜灰紫的神色,忽然覺得這丫頭還當真有些趣味。
「我、我頭上珠冠還正吧?」管不了抱著她的救星,是不是那個她最最最討厭的傢伙,她只擔心好不容易撐起來的頂戴,會否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