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剋夫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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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唉,你這蠢蛋,想要女人哪兒沒有?花街上,胖瘦高矮隨你挑,怎麼你竟會蠢到對這掃把星出手?一張死人臉,滿身窮酸皮包骨,衰神投胎,誰沾了她誰倒霉!娘可捨不得你這心肝寶貝讓這女人害死。」

  驚魂未定,蘭禧好不容易振作,悄悄移動才到門口,卻因那大嬸接下來的話給猛力一震。

  「你、你們……」

  她羞憤交加,壓抑不住心上怒火想理論,卻見那大嬸拿起桌上的佛塵,像是與蘭禧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朝蘭禧身上揮下。

  「去去去!這麼小就知道怎麼勾引男人啊!無恥的狐狸精!不自量力想勾引我兒子,不要臉!」

  「我不是!我只是來典當東西!錯的是你兒子——」被那大嬸嚴厲掃出當鋪店門,路人看待蘭禧的眼神比往日更苛。

  即便她才是無辜的一方,依舊被多賴上一條淫蕩罪名。就只因她出身不祥,無論她再怎麼潔身自好也枉然。

  她努力想端起自尊,以為自己能坦坦蕩蕩無畏離去,卻發現舉步維艱。淚珠早已無聲垂落,儘是說不出口的無奈與心寒。

  「怎麼辦?」韋叔定會追問她發生何事,可她不想再提,而且藥材現在完全沒著落,山上有的僅是便宜的傷藥。難道,她當真救不了韋叔?

  「唉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城裡閒晃?」熟悉的女聲迎面竄出。「全村的人都在找你呀!」

  她一抬頭,認清來人是她同村張大娘,心中不祥預感頓升。

  從以前,張大娘就沒給她好臉色過,這次又怎會主動來找她?

  「韋老頭病的只剩一口氣啦,你還不趕快回去?」

  蘭禧愣了愣,有一瞬間腦中化為純然空白,隨即她再也壓抑不了胸中悲痛,拼了命就往家門狂奔。「不——韋叔!」

  * * *

  顧不得要先掀開那塊充當門板的舊棉布,安蘭禧跌跌撞撞衝進茅屋,眼看韋叔已有半身滑落以稻草堆成的床鋪,她趕忙上前扶起目光渙散、依舊孱弱揮手想往外找尋什麼的韋叔。

  「……蘭小姐……你在哪兒啊……」

  仔細一聽,那失了血色的顫抖唇瓣呼喚著的是她。

  「韋叔!韋叔,你振作點!」蘭禧激動地抱著在她心中,早將他當成惟一親人的韋叔,切切呼喚,想拉回韋叔朦朧意識。「我在這兒!蘭禧在這兒!」

  緊抓韋叔的手,那冰冷溫度幾乎凍結蘭禧全身血流。

  她籌不出錢,讓韋叔飽受病痛折磨,是她太無能。

  「小姐……去找……找你的未婚夫婿……咳咳!」

  連話也無力說清,眼皮早睜不開,韋叔拼了最後一口氣交代。「你的後半輩子……就靠他了……別讓韋叔放心不下……玉……絕不能——」

  話未完,老人咳出一攤血,隨著她衣裳暈染大片紅艷血花,老人的生命之火也跟著消逝。

  心跳由狂亂到冷寂,蘭禧只是這麼抱著韋叔。

  不知過了多久,她慘然順著老人了無氣息的臉龐輕撫,彷彿剛才那近乎瘋狂的情緒從不存在,她只是帶著溫柔微笑細聲低語:

  「韋叔,你先睡一下,我馬上就去買上好的藥材,你很快就會好的……」

  將老人放回草堆上,她緩緩起身,恍惚地摸索身上的銅板,數了又數,想進城再求一次藥鋪老闆……

  她一舉一動,就像每天她出門時那樣,跟病床上的韋叔打聲招呼,然後背起籮筐上山採藥。對,剛發生的一切只是她作了噩夢,是個噩夢而已……

  「人已經死了,你還認不清嗎?」門外張大娘當頭棒喝一句話,敲醒了兀自逃避現實的安蘭禧。「人死不能復生哪。」

  張大娘踏進屋裡,身後還跟著其他不停掩鼻皺眉的村人。「連韋老頭這麼硬的命也被你給剋死了啊,安蘭禧。」

  蘭禧連為逝去親人哀悼的時間都沒有,立刻被來意不善的人群團團圍住。

  「話先說在前頭,這次韋老頭也不許葬在村子裡。限你三天之內離開本縣,別再把晦氣帶給全村!」

  代表所有村人發言的張大娘,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

  「你不走,我們就去告官,告你這個妖女行使邪術,咒殺全村!看你是要自己離開,還是要等人來捉你入獄,你自個兒選吧!」

  宛如雷殛落下,蘭禧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彷彿全盤崩解。

  當年,村人借口不祥,不讓她病逝的雙親下葬村裡,而忠心的韋叔卻執著,希望能完成她爹娘歸葬故里的遺願。

  他帶著年幼的她在村外不遠山腳下,蓋間小茅屋定居,就這麼停棺在屋後。

  此刻以前,蘭禧原以為今日全村出動,在韋叔臨終前將她找回來,是村人總算對她們主僕產生丁點同情。

  可沒料到村人是鐵了心腸,說什麼也不許她再留下……

  「對不起,韋叔,蘭禧……怕是無法完成您的心願了。」走到草堆前,慘然扶起韋叔沒有知覺的軀體,安蘭禧靜默的離開她成長十六年的家鄉。

  依舊是因為她,竟讓韋叔連走都走的不安心。

  蘭禧總算認清自己的命運——她是顆不該出生的禍星!

  * *  *  *

  迎著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風雪,安蘭禧死命拖著村人心不甘、情不願借給她的板車,撐著疲倦酸疼的身子,漫無目的的往山上前進。

  哽咽不已的蘭禧,薄唇咬出血痕,不斷重複同樣的話。

  「爹,娘,韋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板車上,除她爹娘的薄棺外,還有勉強以草蓆裹身的韋叔。

  即使她明白爹娘跟韋叔殷殷渴求的心願,可時勢所逼,她別無選擇。

  人總要入土為安,如果不能葬在村裡,至少讓他們葬在,村人無法干涉的山林裡也好。

  因為這麼想,蘭禧即便雙手早已磨出水泡與傷口,雙腿也快失去知覺,但她希望最後多少為他們盡點心意,她所摯愛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再也沒有人需要她,所以……在難堪地任人羞辱至死前,她寧願自己選擇她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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