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其實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二手的衣服、二手的桌椅,已經要被汰換的計算機……是屬於過年大掃除會被清理丟掉的廢棄物。
但是在小朋友和學校眼裡,在這種物資缺乏的山上,每一件都是能夠再利用的恩惠,每一樣都是大哥哥大姐姐帶來的美妙禮物。
那是林鐵之和大家搜集來的。他們請朋友捐,自己從家裡拿,整理出各種會被需要的物品,迢迢送到這偏僻的山中來。
這種事情,不是什麼某某關懷基金會在做的嗎?還要請記者隨行採訪做成專題節目,打出專戶帳號請大家多多捐錢,也許過程中還會被黑心缺德的人污走一半;比較起來,這樣的方法,或者更能將心意送達吧。
「真是貧乏的地方……」她環顧著只有幾張桌椅的小小教室。剛剛聽那個老師說,他們全校高年級只有五個學生呢。
這麼偏遠的地方,誰會來注意?大概也只有林鐵之和他弟弟吧。
會到這裡,好像就是因為他某個弟弟之前獨自環島旅行時曾經來過,把缺乏的情況記下了,回家之後又跟林鐵之提起。
林鐵之本來要自己來,結果被同學們知道了,基於平常的筆記恩惠,就紛紛主動幫忙。
現在該不會流行假好心吧?李維芯暗哼一聲。那些同學,除了投機取巧之外還滿懂得回饋人情的嘛。
窗外傳來琴聲,她疑惑地坐起身。木頭並的小椅子實在讓她腰酸背痛。
沿牆移步定出去,她打量這棟迷你小巧的校舍,下意識地循著琴聲而去。站在低年級的教室外頭,她傻住了。
因為,在彈琴的人……是林鐵之!
只見他一雙大掌在老舊的風琴琴鍵來回跳動著,一首首兒歌就這樣徐徐流瀉而出。無所謂什麼動人水準,光是他會彈琴這件事就足夠嚇壞她了。
他這樣的人——這樣看來粗糙的人,他根本也沒有那樣的氣質——怎麼會這種優雅的樂器?就算只是簡單的曲調,還是很怪異啊。
乾淨修長的手指緩慢與黑白顏色交錯,隨之而來的音符飄過耳邊。他雖然仍舊那樣面無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卻變得柔和了,可能是錯覺而已,但是她卻沒有辦法轉開自己的視線。
他應該、應該不是這樣的嘛!
林鐵之察覺她的存在,先是偏過首看著她,隨即輕輕停手。一群打地鋪睡午覺的小小孩們就在他殘留的琴聲裡安詳沉睡。
看到他走出來,她莫名緊張說道:
「你居然會彈琴。」
「然後?端盤子的不應該會彈琴?」他站定在她面前,垂眸凝睇。
他這麼主動且接近的注視還是頭一遭。不曉得為何,害她心臟猛然跳了好大一下,差點跑出胸口了。
「我沒這麼說。」不過有這麼想。
她不自在地撥弄頭髮,介意自己是否儀容不整才引他側目。
「我只會最基本的C大調。」還是在看她。
誰管C還B大調?
「做、做什麼?」她不肯認輸撇開視線,於是和他大眼瞪小眼。
「……沒什麼。」他越過她,然後走到車旁,回來手裡多了一瓶礦泉水。「妳要多注意補充水份。」直接放入她懷中。
李維芯不得下伸手去接,拿著那瓶礦泉水呆愕,一瞬間閃過的溫暖思緒那麼似曾相識。她總是受他幫忙的。
或許,或許他是個細心的人;或、或許他也不是那麼地……討人嫌。
說不出心頭什麼滋味,只是突然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莫名抗拒。
「啊,我……」不需要他的關心。她正想這麼說,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腹鳴給打斷。
咕嚕嚕嚕。
發現那的確是從自己肚子發出的聲音,李維芯瞬間爆紅雙頰,死命瞪著地上,再也沒有那個臉直視他。
「他們已經開始烤肉,妳餓的話多吃一些。」他沒有體貼地當作聽不到,只是正經八百給與誠懇意見。
「不——不用你管!」
她跑回教室吹電風扇,死命維持住自己身為美女的最後一絲衿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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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引擎聲吵醒了她。
李維芯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居然在回程的路上睡倒了。
好像只瞇了一下下,外頭天空卻整個黑漆,表面呈現的時間也令人驚訝。
「這麼晚了。」她有些失聲。
怎麼回事?她只記得天氣熱得她什麼事都不想做,原訂要輕鬆成為同學焦點的偉大計畫全數被她遺忘:至於林鐵之,則是什麼都做得好好的,搬東西、裝計算機,甚至烤肉生火把炭燒紅……可靠到連老師小朋友都崇拜他到不行。
他根本就是便利商店,沒有事情不會的。後來還拿了一盤吐司夾肉給她,她卻蒙住臉假裝不曉得,但是因為太餓了,只好趁他沒看到然後委屈吃掉,一直到要起程回台北了,她都好像中暑般昏昏沉沉,一上車吹到冷氣就睡翻過去。
「妳醒了。」他轉進巷弄,熄火後拉起手煞車。剛剛好也到了。「下車。在這裡等一下。」他說。
「這裡是哪裡?」好像是學校附近的某條路,一時間認不太出來。「喂,我問你這裡是哪——」她甩上車門一轉頭,才發現他不在身邊。
微微一愣,她又試探地出聲:
「喂……喂!鐵金剛!」巷子很暗,暗到她覺得那邊的角落好像藏著什麼黑影。「喂——」她心慌呼叫。其實從上次Pub那件事之後,她就不敢晚上出門,有些陰影在她心裡,還沒有那麼快消失……
一股悚然從背脊竄起。她受不了地喊道:
「可惡的林鐵之!」怎麼丟她一個人在這裡?不負責任!
「我在這裡。」
立刻響起的低沉響應讓她嚇得轉過身,結果一頭撞上他的胸膛。
「痛……」李維芯剎那沒有像以前那般想到什麼汗臭噁心,只是忍不住咒罵他的胸部是石頭做的墓碑,最好刻上他的名字。「你幹嘛突然消失突然出現?」撫著額頭,她火大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