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的對話偶爾飄進林鐵之耳裡,不到爭執或爭吵的地步,但是他也可以明顯感受到其中一方慣有的傲慢態勢。
雖然教人氣得險些腦充血,但是李維芯的存在的確加快了作業的速度。
一上午的繁忙,截至中午為止,報告反而提早完成了。
「謝謝啦,金剛老大。」總算能鬆一口氣,同學們道謝著。
「不會。」他覺得他們要謝的其實應該不是他才對。
林鐵之望著做完就準備走人的李維芯。
一人忽然叫住她:
「同學!」
她才回頭,就見一個黑影朝自己砸來,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是鋁箔包裝的冬瓜茶。
「謝謝妳啦!請妳喝的。」那人說。
其餘同學也笑了。
她聳聳肩後走出教室,將鋁箔包把玩在兩手,哼道:
「我做了那麼多的事,原來只值十元的冬瓜茶?」
林鐵之走在她後面,沒有出聲說話。但是卻看到她的表情變得清爽。
步出系館,外頭日正當中,太陽毒辣得好像要把人也給蒸發。
她停住步伐,然後轉過身面對他。從一開始林鐵之就在思量的答案,她直到現在才公開。
「今天,你欠了我一份人情。」
她伸出手輕戳他結實的肩膀,用一種非常趾高氣昂的態度說。
原來如此。
這就是她今天所作所為的真正理由。要他欠下人情,而且大概是必須加倍奉還的那種。
他偏著頭:
「所以妳打算惡整我?」
「什……」她愣了愣,一瞬間翻臉。「什麼惡整?我幹嘛做那種事。」
這是在辯解她的目的不在此?他還以為她會藉機報復以前的「恩怨」。
她蹙眉垂首踢著地板。纖細的脖子上起了一些疹子,大概是天氣太過炎熱了。
他忽然開口道:
「妳今天忘記戴帽子?」
「——咦?」
「妳不是討厭日曬?」他的聲音低沉,但語氣向來相當清淡。
她的美顏轉成吃驚。
「啊、你……你有注意到……」注意……她?
「天氣一熱,妳就會表現出煩躁的樣子。」很難不去察覺。
李維芯瞪著他正經的臉龐,說不出什麼表情,咬著唇辦,她指控道:
「那是因為你惹我生氣好不好?要你理人的時候都不說話,一開口就是都在教訓我。你……你以為你是誰?」
她的話尚未說完,他卻忽返身走回去。
「喂,你——」她猛地瞠目,覺得他超級沒禮貌。
一忽會兒,林鐵之又出來,手裡多了把傘。步前遞給她,他道:
「傘是跟別人借的。」
她皺緊眉頭。「那又怎樣?」
他將傘打開,遮住她的頭頂。「現在是中午。」
她楞楞地沒有接過,只是看著他。原本高昇的氣焰隨著傘下的陰影減弱了。
「你……你幹嘛老做這種事?」很煩、很煩耶。
這種事?林鐵之不確定她的意思,但他總是處於照顧人的立場,也許無意中造成她情緒化的原因。
他想起自家二弟的戲言,女孩子的思考可能比較敏感。而他只是平鋪直敘。
「上次,妳差點中暑。若是妳又在我面前昏倒了,那也很麻煩。」他的語調還是這麼沉穩和淡漠。
她的視線動也不動。他在講用摩托車載她回家的那天,直到就寢前,整個晚上,不僅是掌心,她連胸口都彷彿盤據著濃厚的熱氣……
那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
林鐵之回以注視。她的雙眸裡閃爍著什麼,或許是已經被曬昏了。
「怎麼了?」
一句問話,讓她如夢初醒。惱憤又用力地搶下他的傘掩飾,她罵道:
「我才不用你關心。」甩頭就走。
林鐵之僅是望著她的背影,沒料她跑幾步停住,遲疑猶豫地回首。結果卻發現他還在看著她,她明顯地嚇了一跳。
「你——你看什麼看。」滿面燒紅,完全被人抓包的表情。
她轉開臉,僵硬地直直往前衝去。
林鐵之一頓,似乎感覺她的反應有趣,唇角稍稍地揚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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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幫助的對象不是他,但她似乎就是認定他欠了她一個大人情。
一個星期之後,李維芯主動找上林鐵之,直接對穿著餐廳制服的他道:
「我要你幫我寫報告。」
態度強硬,而且相當紆尊降貴的。
「你別忘了,自己是欠我的。」簡直像是在討債似的。
餐廳同事議論紛紛,不知道這位小姐又玩什麼新花樣。只有林鐵之發現,她在和他講話的時候,嘴唇不自然地細顫著。
「好。」他答應。然後瞧見她稍嫌僵硬的神情小小地喜悅和放鬆了。
他挪了一天休假,她約在某間不會趕人的連鎖咖啡廳。
「你好慢。」
才在座位處找到她的身影,林鐵之就瞧見李維芯無聲做出三個字的嘴型。他走過去,她把身旁占空位的書本移開,示意要他坐下。
他卻繞到她的對面,拉開椅子。
李維芯一愣,隨即很快地疊起成堆的書和筆記本,簡直是用丟的推到他面前。
「快點幫我看。」語畢,她低頭猛做自己的事,手裡的筆桿險些被捏碎。
林鐵之靜靜地翻開那些精裝書本,上面已經標有範圍,空白處有不少筆跡,看來上課相當認真。奇怪的是,她的筆記卻一頁也沒寫。
「妳……」這些本子簡直像是新買的。
「什麼?」她迅速抬起臉,有些神經緊張。
他睇她一眼,沒有說下去。拿出原子筆,他先是看過她的報告題目,專注地在所規劃的範圍裡閱讀。
李維芯只能瞅著他低垂的方正臉龐。她的眉目浮現慍意,將帶來的筆記型計算機打開,劈哩啪啦地打字,每個按鍵都狠狠戳下。
他只是依照她的要求,把她已經畫好的重點全部抄寫到筆記本裡頭。二十分鐘以後,他仍舊不發一語。她忍不住道:
「你跟別人在一起也是這樣嗎?像個啞巴。」
「……別人是誰?」他頭也不抬,和外貌回異的清雅筆跡在白紙上飛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