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很難、很難,卻必須要做。就算不為自己的安全,也要為了她腹中已成形的小生命。
她不要他被逼著來娶她,對她來說,他娶不娶她真的不重要,但是大哥說得對,她不能不為孩子著想。再者,她也不願成為別人手中對付他的利器,而,如果有朝一日他娶了別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得住……
所以,這個決定,應該是最好的吧,至少他不必再為她擔憂,而她可以以自己的方式,繼續愛他。
第九章
晚上七點,廚娘已經準備好晚餐,雷霄也準時回來。
「禕禕。」她依舊在日光室裡,聽見他的低喚,才轉首望向他,習慣性地對他露出一抹笑。
「雷。」
「吃晚餐了。」他彎身,輕易托住她的腰身,而她雙臂摟住他的頸項。
「你不開心?」她望著他微微繃緊的臉。
「你大哥還沒走。」他直陳。
「嗯。」她點頭。
「他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要帶我回國。」她語氣輕柔,不喜也不悲。
「不准。」他雙臂一縮,勒緊她的腰身。
「為什麼?」她偏頭凝望著他,不在意腰間傳來的緊窒感。
「我不許你離開。」
「捨不得我嗎?」她半咬著下唇,睇望著他,像在忍笑。
他表情一頓:「我還沒有要你離開。」
「雷,他是我大哥,他不許我……這樣留在你身邊。我可以任性不聽他的話、可以為你留下,但,那有什麼意義呢?」她斂了笑容輕輕說道。
他瞪視著她,神情冷肅。
「雷,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她歎息。
「你不是。」他沉聲道。
「好,就算我不是,可是我們這個樣子,要到什麼時候呢?」她輕聲詢問,既不抱怨,也不要求。
「你厭了嗎?」好一會兒後,他終於開口反問。
「不,」她搖搖頭,「我是怕你厭了。」
「我沒有。」而他不想細究的,是他竟然漸漸習慣了她的陪伴。
「可是,我變膽小了。」她小聲地說,細嫩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他的眼,他堅毅不屈的臉龐。「我怕有一天你會趕我走,那我會很沒尊嚴、很惹人煩地一直哭,然後,你就會很討厭我,再也不想見到我。」
「胡說!」他低斥,卻發現她的眼裡真的蒙上一層水霧,眼眶悄悄泛紅。
她是認真的。
「本來我以為我真的可以很瀟灑地與你在一起,然後再很瀟灑地說再見,可是,相處到現在,我開始依賴你了,怎麼辦?」她再也無法瀟灑了。
「那就不要走。」他說,不明白她想表達的究竟是什麼?
果然,她又搖了搖頭。
「我很貪心,如果我捨不得你,你也要捨不得我才行。」
他更加緊抱她,雙唇也抿緊。
他不言不語,她卻笑了。
「所以我知道我只是一廂情願,我要在我還沒變得醜陋、變成一個善妒的女人,甚至亂找人吠咬之前,離開你。」她軟軟呢噥,語氣像在反省,又像在警惕,也間接地承認她的感情。
「你要我娶你嗎?」他的眼神變冷了,語氣沉、凝。
「不要。」她搖搖頭,「我討厭逼別人,也討厭自己被逼。」己所不欲,勿施與人,她很懂的。
雷霄被她弄糊塗了。
「禕禕,你到底在想什麼?!」她這樣兜來兜去,就算是聖人的耐性也會被磨光!
「在想……」她遲疑了一下,抬眼望他,驀然綻放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懸含已久的淚水終於自眼角滑落。
她送上紅唇,吻得既急切又絕望。
雷霄幾乎能感受到她的心痛。
「我在想,如果可以不要回去,那該有多好。」她沙啞地低喃,淚水不覺落得更急、更凶。
雷霄一震。
「既然不想走,就不要走,我……我不會趕你走。」他甩開猶豫,作下承諾。
她的淚水攪亂了他的心,讓他的防衛兵敗如山倒,再也無法細想她有什麼目的,只希望她不要哭。
她卻搖搖頭,把臉埋人他的胸膛,讓他的懷抱吸納她所有的淚水。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能在他的懷裡哭,她當然可以將所有的事告訴他,而她相信,他必然會留下她,並且給她一個名分。可是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別人奉子成婚,至少也因為相愛,而她如果只是單純地奉子才成婚,多麼勉強又廉價。
也許一個人撫養小孩不算是一個健全的家庭,但至少孩子會擁有她全部的愛,而不必面對相敬如「冰」的晦暗家庭。
就算是她自私吧,她的自尊也不容許自己做這樣的事。
「你知道嗎?席慕蓉有一首很美的詩,我很喜歡最前面的兩句。」良久,她的淚水終於稍止,低啞的嗓音突然自他懷裡傳出。
「什麼詩?」他心不在焉地問。管他什麼詩,讓她不再哭才重要。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候。」
他輕撫她的動作一頓。
「而我在想,如何向你道別,讓你永遠記得,我最美麗的時候。」
又是道別!
「禕禕!」他要生氣了。
「雷,我必須回去。」在他發火之前,她終於抬起紅通通的眼,滿是祈求, 「我不聲不響地失蹤了三個多月,必須對家人有個交代。」
「你大哥已經知道你的下落。」她不必回去見那些家人。
「但是再留下去,我只會愈怕。」
「怕什麼?!」他的語氣更不好了,因為她居然還是要走。
「我怕……」她語音低低,輕輕柔柔,「我怕我會愛上你。」
雷霄瞪著她,她不閃不避地迎視他。
「愛上我不好嗎?」良久,他終於沉聲反問。
她那是什麼表情?像世界末日!
「如果我希望你也愛我,要求你也要愛我那麼多,你會開心嗎?」
雷霄的表情沉沉。
「愛如果只會帶給兩個人壓力、不快樂,那不如不要愛。雷,我是希望你快樂的,也不希望你討厭我。」所以她不要變成他討厭的那種女人,只會索愛,既貪心又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