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會一直陪著他的。」
透過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躺在育嬰室小床上的嬰兒們,望著那小小、可愛,有著一張張不知事事憂愁的純稚睡臉,羅信峰不覺看呆了。
「阿峰,你人怎麼在這?」林芳枝一走出電梯,就看到發愣的兒子。
「媽……」
「菲菲人怎樣了?要生了嗎?」一接到電話,她就趕過來了。
「還沒!醫生說太早送來了,還沒那麼快生。」凌晨時,茗菲突然醒來喊肚子疼,雖說離預產期還有五天,但也顧不得,趕緊送她到醫院來,到醫院後,肚子雖已不疼,醫生也說還沒事,不過為了預防萬一,
他們決定先住在醫院觀察、待產。
「這樣喔……」林芳枝搖搖頭。 「我看你們兩個是不是太緊張了。」面對第一胎的到來,准父母總是如此戒慎恐懼。
「媽——」
「嗯?」
「我……」
「什麼事,幹嘛吞吞吐吐的?」
他深吸口氣。「我以後真的能做個好爸爸嗎?」
林芳枝抬頭看著兒子俊逸的側臉。 「想起你爸了嗎?」
過一會兒,他才點點頭。「嗯……有些事雖記不得了,但記得的事……卻又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抬起頭看向遠方。「有時記得他很疼我,可那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不是,他是真的很疼你!只是酒害了他,讓他失去了理智,分不清楚是與非。酒醉後,發現他對我們做出的事,他總會痛哭失聲,求我原諒他,一次又一次,反反覆覆…」林芳枝歎口氣。「如果當時我能硬
下心腸帶你離開,也就不會讓你受到那麼多的傷害。」至今想來,還是會自責不已。
原來是真的,不是想像出來的!他父親有真心愛過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去傷害他與母親。他內心深處有鬆了一口氣之感。
「媽,我像爸爸嗎?我……我會不會像他一樣,既愛自己的孩子,卻又忍不住會傷害孩子!我好怕自己也會這樣對寶寶。」這是他最深、最深的恐懼。
「外表像,不過個性卻是不同,你父親他太驕傲,又太自以為是了,所以才會被自己給打敗。」她伸手輕拍兒子。「你比較像我。」語氣中有著自得。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笑聲中仍有消不去的滿心惆悵。
「兒子,你不要擔心自己會變得跟你父親或叔叔一樣,你們的路已經不同了;更何況,現在伴在你身邊一起走的人也不同,若菲是個好女人,比我還要堅強、聰明;說不定也比你強,所以你不用擔心,當你需要她扶你一把時,我相信她會毫不遲疑地支持你。」林芳枝微笑地說道。
聽到母親這一番話,他喉頭像被石頭哽住了,但心頭的那個糾葛不休的結,卻像被帶著魔法的手輕柔柔地解開了。
「媽……謝謝您。」抓住母親的手,他以最謙卑和感激的聲音說道。
「唉!說這什麼傻話?」母子相視一笑。
「羅先生!」一位護士小姐匆匆走過來喚他。
「什麼事?」
「你老婆要生了!醫生要我來通知你,準備進產房。」
咦?不是說還早嗎?
母子倆面面相覷,隨即拔腿在醫院的走廊上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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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痛號聲,差點讓羅信峰心神俱裂,可他還是盡全力保持冷靜,一直待在茗菲身邊,用兩人曾受過的呼吸訓練協助她生產。
當孩子呱呱誕生時,他整個人也幾乎要虛脫倒地,但看到臉色蒼白的妻子,只心疼她承受了最多的痛楚。
「老婆,辛苦了!」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王茗菲疲憊地張開眼睛,對他露出微笑,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
「孩子呢?」此時他們只聽見孩子強而有力的哭聲。
護士忙將孩子抱到他們的面前,笑吟吟地說道:「恭喜你們,是個漂亮的女娃!」
雖然臉皺皺的,但才看到她第一眼,內心所湧出的強烈情感和滿足感,是前所未有的,眼前頓時被淚霧佔住,一片朦朧,他絕對不容許這世上有任何事物傷害這個寶貝。
自此——一片豁然。
「瞧!我們的女兒好美唷。」在信峰的攙扶下,王茗菲坐起,抱著她辛苦孕育而出的寶貝,淚中帶笑地說道:「乖!不哭!不突!爸爸媽媽在這喔!」溫柔地輕拍安撫著。
喉頭如哽。「嗯!真的是……世界最美的女孩,就像她的母親……」輕聲說完後,羅信峰已激動得無以復加,只能緊緊環抱住此後在他生命中會是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王茗菲轉過頭,好笑地看著已淚流滿面的丈夫,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一家三口就這樣哭著抱成一團,令在場的醫護人員全看傻眼。
「老婆——」
「嗯?」
「謝謝你!」
心頭已如夏日雨後的晴空——萬里無雲。
尾聲
「你知道嗎?其實玻璃魚的身體並不是完全透明的。」
「真的?」
「當它離開水時,才發現它的軀體是淡淡的肉色,只是因為水與光的折射,使人看不見那真正的色澤。」
「離水時才能看到真實……可為了看到那份真實,所付出的代價卻是生命…—」
「時機!」
「什麼?」
「在對的時機看到真實,在對的時機放它回水裡,讓它可以繼續地活下去。」
「時機……要怎樣才能抓到?」
「到的時候,會知道的。」
翁 潞 翁
那件事,羅信峰從未對別人說過。
在他躍進海中尋死獲救不久後,他就經常做一個夢,夢到自己被海水給包圍住,沒有在水中呼吸的困擾,只是全然地放鬆,任自己像魚般地在水中悠遊著。
可以清楚看見水底波光瀲灩,海草隨著水流溫柔地擺動,各式的魚兒一群群地游過他的身邊……
在那——他感覺到莫名的安心,直到他看到了「自己」。
「他」就躺在海底的沙地上,眼睛緊閉,動也不動。
不明白呀!他明明就在這裡,為何會看到「他」呢?難不成他的靈魂離開身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