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西戴上耳機,選了個舒服的角度在屋頂平躺下來,兩隻手臂交枕在腦後,看著下弦月被一丸烏雲緩緩吞沒,又漸漸吐出。
她和大貓百思不解小殺手為何突然窩裡反,把錢偷回基隆藏著。也許,被蒙在鼓裡的他終於知道自己是姬家子孫,心血來潮想認祖歸宗,所以「卷款投誠」吧。
由於這筆錢莫名回流台灣,姬老太爺如臨大敵,深恐追錢而來的俄國佬一怒之下,會遷怒他寶貝的子子孫孫。他和老布自以為是的想出了計中計,利用雅各和大貓執行任務之便,將興風作浪的俄國佬逮回英國受審,順利拔除老太爺的心中刺。
第一次得悉被利用,雅各顧念老布情面,將老太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俄國佬安然帶回英國,聊示薄懲。
第二次,姬家老太爺接獲消息,得知在獄中鬱鬱飲恨的俄國佬不甘被姬家人出賣,已派心腹獵殺姬家最寶貝的子孫姬蓮冬。老太爺震怒,再度向老布搬救兵。
兩老商議,讓她以姬蓮冬臨時保鑣的身份保護不知暗潮洶湧的嬌貴少爺。
行前,老布向她透露相關內幕,要她詳加考慮再做決定。她反正是要回台灣看看了,有任務在身,正好可以讓她多點事情打發時間,也可阻止自己……臨陣脫逃。
雅各是這件任務裡,唯一不可捉摸的變數。
她不曉得這個男人是與姬家老太爺犯沖,還是惱怒她硬逼自己回台灣。
雅各不是憐香惜玉的男人,但她知道,他這次是為盯她專程來台灣;縱然,他是很認真並仔細地「測試」姬家企業的安全防護系統。
想起這一個多月來,姬家老太爺腹背受敵而心力交瘁,既要擔心寶貝金孫遭人殺害,背地還要應付雅各「認真專業又敬業」的做事態度,蘭西不禁淡露笑意。
雅各很故意,他並未按部就班,先測試姬氏財團在台北的本部,而是選擇從「姬氏銀行」日本分公司的保險庫開始「測試」,他故意配合兩名殺手偷渡的路線,一路從新加坡、香港、上海各個突破,混淆姬家人情報網的視聽,鬧得他們疲於奔命。
由於雅各的任務是老太爺默許,老人家啞巴吃黃連,直到兩名殺手被雅各格斃,他也挨槍,老人家的新仇舊恨才一併爆發出來,說什麼為檯面下見不得光的子孫報仇,矯情極了……
老太爺想一筆勾銷與雅各之間的恩怨,還得看雅各肯不肯善了。
雅各是為了救她才會射殺小殺手,才會挨了那一槍,他是為了她……
蘭西出神仰望夜空,一段耳熱能詳的前奏在耳機中悠揚流轉,觸動她心弦。
愛情像一隻自由的鳥,誰都不能夠馴服它,沒有人能夠捉住它……
「要拒絕,你也沒辦法……」她滿臉愁鬱,閉上眼,口中跟著低吟淺唱。
雅各中彈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至今,她餘悸猶存。
從加護病房回來之後,她不曾再去探望雅各。
從那裡回來之後,她胸口就好悶好悶,像心中噎住一團氣沒發洩出來,好悶。即使,雅各半個月前某天深夜摸回她身邊,滿頭大汗地驚醒她,片面宣佈他出院的消息,她心口處無以名狀的煩鬱並未得到一絲改善。依舊覺得,悶,好悶。
姬蓮冬說,雅各是個很配合的傷患,傷勢恢復情況驚人的好。
太配合了,令她不寒而慄。雅各身上沒有一根順服的骨頭。
中彈這件事,報復心比姬家老爺堅定的他,恐怕是不肯善了了。
她在台灣的短期任務,未隨姬家心頭大患的拔除而終止,她還有半個月可以運用。她還是常常去看小夏和學長他們,還是鼓不起勇氣見力齊學長一面……鼓不起勇氣看看小管的長眠之地……現在多了雅各要擔心,他居然變成她最操心的……
威脅沒有用,祈求也不行。一個溫柔,一個歎息……
「我愛的那個人,他那雙眼睛會說話……」搜尋記憶中的舞姿,蘭西煩躁不已,向空中擺出一個妖媚手勢,接受誰來邀舞一樣——
「蘭!」雅各到處找過一逼,一揚眸,終於在二樓高的屋頂看見他的小姐就要握住……那個「亡魂」的手;他長著一雙藍色翅膀,身上永遠暈染一層高不可攀的尊貴銀光,幾個月來始終陰魂不散地,跟著他一無所覺的小姐。「蘭——」
一個孤單的吼聲穿透重重音浪,直攻心底,蘭西心頭一悸,猛然彈開眼皮,向空中伸去的手勢收回來。卸下吟唱有聲的耳機,她納悶爬坐起來,看見雅各被不良大貓拖去喝酒一下午,提著一盒包裝精美的小蛋糕回來了。
「你剛剛在對我大呼小叫嗎?」她不悅擰起眉,想躺回原位繼續吹風。
「下來。」雅各聲音緊繃。
「不要命令——」
「你下來!」他失控怒喝。
蘭西杏眼圓瞪,被他罕見的嚴厲吼出一腔怒火。「你走開,我要下去了!」
「我接得住你。」他放下盒子,視線沒敢稍離她半步,仰臉等著。「下來。」
他真的很難溝通!蘭西怒火中燒,無預警縱身一跳,狠狠撞進雅各懷裡,撞痛他腹部重創未癒的槍傷。看他眉間發汗,臉色微白,明明很痛又逞強地佯裝沒事,蘭西掙扎下地,趕忙掀開他灰藍色衣衫檢查傷口有無流血的跡象。
眉間痛得微沉,雅各被恐懼凍結的心卻一點一滴融解在她噴火的動作中。
「你可不可以少惹我生氣!」檢查無恙後,蘭西惱怒拉下他衣服。
聽見音樂聲,雅各挑起她頸上的耳機貼耳聆聽一會兒,跟著音樂覆誦起來:
「你不愛我,我偏要愛你。我愛上你,你可要當心。」眼神倏沉,鎖定向他鍾愛的女人,「你要當心了,我的小姐。」
蘭西心生惱怒,搶回耳機。比才的「哈巴奈拉舞曲」是她高中畢業公演個人秀選定的曲目之一,那段期間小管每晚陪她綵排,因為小管的意外離世,後來,她從公演舞台缺席,這首曲子也成為她的心靈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