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幫我收屍。」黑髮男子拍拍女子。「你也該起床了,小姐。」
頭兒動都沒動,口氣敷衍得傷人,擺明瞧不起他是初生之犢嘛!
金髮少年洩氣地收起槍。以頭兒的能耐,他剛剛都能在狙擊槍的射界之外,以一塊不起眼的破布加長射程,直取敵人性命:這類神槍手一向敏銳,豈容別人輕易近身,更甭提拿槍抵住他腦袋放話了,只怕與他一樣膽大妄為的生手,來不及拜見頭兒英俊的面孔便一命嗚呼啦!
他估計過,頭兒剛才的射擊距離少說在一千八百碼,他居然能在視野不佳的天候下,一槍命中小殺手的額心,還以肉眼追蹤到他那位藏身小木屋的賊伙。
頭兒是天生的好手,心腸冷硬,頭腦冷靜,殲敵能力無人能及,他不會不自量力妄想成為頭兒第二,事實上他連成為大貓老大、其他優秀大哥們的第二,都希望渺茫。可是……頭兒不能因為他在這方面的學習能力稍微欠缺,就蔑視他嘛。
「不想白白送死,槍口以後不要隨隨便便對著自己人。」
「遵命!頭兒。」金髮少年好奇繞到黑髮男子對面,低身端詳讓一群鐵血硬漢找得人仰馬翻的睡美人。「頭兒,你輕一點嘛,小姐好像會痛。」
「還沒醒來,表示不夠痛。」
面頰被拍痛,女子虛弱呻吟一聲,下意識轉開臉閃避男子的手勁,拒絕醒來。
「頭兒……」金髮少年透過夜視鏡,看黑髮男子側身拿出一個瓶子,不禁遲疑:「頭兒,你不是想用威士忌灌醒小姐吧?她受傷了,這種行為很危險耶……」
黑髮男子充耳不聞,扶起女子就將口中的酒強行灌入她嘴裡。入喉的酒氣辛辣嗆鼻,女子彷彿溺水得救的人急喘一口氣,摀住麻燙的唇,猛然嗆醒過來。
「把車子開過來。」黑髮男子戴好防風鏡,攔腰抱起女子,走在與環湖道路平行的行道樹內側,向東徐行。「我們去烏蘭巴托搭火車離開,你去開車。」
「等一下,我很注重紳士禮儀的,先跟小姐打聲招呼再——離開?!」金髮少年驚恐地瞪大藍眸,「大貓老大在伊爾庫次克等我們帶小姐回去耶!」
嗆咳漸止,渾渾噩噩中女子聽見夥伴的名字被提及,她恍惚揚眸,一看清楚黑髮男子半映雪光的臉廓,她揪住他的衣襟急問:
「大貓他們出狀況了嗎?」他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
「大貓老大在伊爾庫次克,全部平安喔。」金髮少年拿下夜視鏡,熱心解說。
女子聞聲怔住,轉頭望向他們身後的金髮小男孩。
少年全副武裝,說著一口法語,偶爾夾雜一兩句德文,個頭乾癟瘦小,約只到她肩頭的高度,站在黑髮男子高大的體魄旁更顯發育不良。
他好奇而友善的眼眸藍得詭異,顯然是有色隱形眼鏡妝點而成。深深凝注少年過分稚氣的容貌一眼,女子皺起眉頭,忍不住將臉別開,越過男子寬闊的肩膀她眺望著被白霧封鎖的湖區,無意與少年交談。
「小老虎有同夥,在小木屋……」她虛弱地提醒黑髮男子。
「小老虎?」不想自討沒趣,少年領命欲去前聞言一怔。他只知道貝加爾湖擁有世上獨一無二的淡水海豹,可是——「這兒有老虎?」
「有嗎,老虎?」黑髮男子看戲一樣,似笑非笑請教女子。
「跟他一樣的小老虎,俄國佬小保鑣。」女子漠聲答完,疲憊地將下巴頂在男子肩上並全神警戒,沒瞧見黑髮男子斜眼制止少年說明什麼。
少年乖乖閉上嘴,不解地搔搔他及肩的金髮。
搞不懂頭兒,他幹嘛不讓小姐知道她口中的小老虎和他的賊黨已全被頭兒就地正法,這裡現在比白宮更安全啊!這點不涉及國家機密,也不在保密範圍,告訴小姐有什麼關係?靦了覦正垂眸凝注女子側臉的深沉男子,少年納悶不已。
他們兩個看樣子又不是不認識,搞不懂頭兒,搞不懂小姐耶……
背後響起一串走離的腳步聲,女子懶得轉頭關切,反正走的不會是抱著她的人。
嘶、嘶、嘶……少年離遠後,人煙稀少的湖區益發荒蕪,蒼茫雪地問,只剩黑髮男子慢條斯理的腳步聲,偶爾間雜一兩聲女子不適的悶咳聲。
男子不開口,女子也不願動嘴。
兩人一路上沉默,死寂的氛圍逐漸擴大,緊緊纏繞著他與她。
嘶、嘶、嘶、嘶……女子想跟往常一樣迅速抽離情緒,專心於任務之中,男子從容的步伐卻嚴重干擾她。腳步聲原來是這個人的,她以為……
眨回酸澀的淚意,女子倔氣地望向遠方。「放我下來。」
黑髮男子轉臉向她,像在研究她的話,女子揚睫回望。
「放我下來,用背的。」透析不出他隱匿在防風鏡下的表情,她懶得臆測,僅以公事公辦的機械口吻指出:「你背後缺乏掩護,後防空了。」
「你執行任務的時候,都這麼狼狽嗎?」
女子無意理睬對方的冷言冷語,忍著痛,獨力將掛在脖子上的防風鏡戴起來。
濃濃大霧中跳耀出兩枚光點,倒映著女子倔強面容的防風鏡抬高,男子望向光點處。環湖道路的盡頭,有兩盞車燈迎面遙遙地迫來。
「我不知道小老虎的同夥有多少人,抱著我你無法用槍。」找不到帽子保暖,女子長髮全濕,嘴唇冷成紫白,抵不住風寒的頭顱又發沉起來。「用背的。」
「我無法用槍,你可以。」男子抱牢一臉昏沉的她,不疾不徐轉下斜坡。「如果受點小傷就讓你忘了怎麼用槍,說一聲,我不介意再救你一次。」
「你不必激我,我並不感激你出手相救。」見他無端改變路徑,女子本能地降低音量,忍痛搜尋著隨身攜帶的槍械。「我不願背負你的命。」
「背著你,不就成了我背負小姐的命,你想陷害我?」他反唇相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