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那個人的視線往她看來,似乎在她床前停留了一下,彷彿在確定她是不是睡得好,她連忙閉上眼睛。然後,直到門掩上的一聲輕響,她才知道那個人已走了出去。
淚水滲出她的眼簾,無聲地沾濕了枕巾。
原來……他是為了這樣,才把琉璃燈帶來的呀,甚至在火光熄了時,他還起來替她點上,這個男人……總是這樣,默默地替她想著、作著,卻什麼也不說,甚至在她生他的氣時,他也只是微笑著,為的只是不讓她難堪,不讓她自慚。
她……怎配受他這樣的呵護呀……
這天,曲鉸楚下了朝,在所有人都退朝後,皇帝忽然振人采叫住了他。
他跟著來人到了皇帝跟前,蒸釋正坐在火盆烤得暖烘烘的觀雪閣裡,望著漫天飛雪,品著熱茗。
看到他來,蒸釋放下手中的茶,不經意似地道:「朕昨日接到衛子喬的上書,他說老母重病,所以等戰事穩定,就想要立刻回京。只是現在西蠻久不退兵,以往不出一個月,不是都能掃蕩敵兵,怎麼這次拖了這許久?\"
曲鉸楚躬身道:「微臣身在京城,無從判斷,請皇上見諒。」
蒸釋心中不悅,道:「既然如此,朕怎能讓衛子喬回來?\"
曲鉸楚道:「回皇上,要讓兵將效命,無非是要一點賞賜。皇上如能給衛副將一些封賞,衛副將還會不為皇上效死嗎?\"
燕釋心中一喜:「不錯。朕就封他作將軍!\"
曲鉸楚微笑道:「皇上英明。只是……衛副將只怕還有更想要的。」
燕釋一怔:「什麼?他還要什麼?黃金白銀,只要他說得出口,哄只怕沒有給不出的。」
曲鉸楚徽微一笑:「衛副將要什麼,皇上豈不早就知道了,皇上,衛副將是個孝子呀。」
燕釋又是一怔,皺起眉心。曲效楚等於是用話困住了他,讓他非准衛子喬回京不可。
但如此一來,他想在西蠻一退兵,立刻叫王邵恩安排,以不聽—命處死衛子喬的打算就落空了,而且他把曲鉸楚召回京,就是要孤立他,一旦衛子喬也回京,曲鉸楚不是如虎添翼?
要殺他們,就更難了。
但現在如果他不允衛子喬回京之事,一來封賞金口已出,二來又怕與曲鉸楚撕破臉,他立刻倒向齊王燕騰風,自己還沒作好萬全的準備,可不能輕易出手。
那麼……既然殺不了曲鉸楚,他就得更加攏絡他。
直到他能殺了他、也殺了燕騰風為止。
他就不信,自己會輸給這兩個小毛頭。
「也對,那就這麼辦吧。朕許他西蠻一退兵,他就立刻回京。」
曲鉸楚微笑:「皇上如此厚愛,衛副將又豈能不為皇上肝腦塗她?\"
燕釋也露出微笑:「但願如曲將軍所說。」
木屋外漫天飛雪,屋裡孩子們都睡了。風戀荷拿起那個琉璃燈放在窗邊。萬一曲鉸楚真的趕回來,光透出窗縫去,能讓他不會迷失在風雪中。
她坐在桌邊,看著書等著門。她不希望在他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室的黑暗等著他。即使他今晚不會回來,她還是點著燈等門。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並沒有害怕等待,沒有恐慌,也沒有心痛……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書,悄悄地聽著外頭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邊一陣輕響,風戀荷驚跳了起來,奔到門口打開門,曲鉸楚也正好伸手要敲門。
兩人目光相對,然後風戀荷驚呼一聲,急急忙忙把曲鉸楚拉進來,埋怨道:「這麼大的風雪,你就別回來了,要是路上出了事,可怎麼辦?\"說著,她忙不迭地把曲斂楚的披風脫下,在門口抖掉雪花後掛上。再把曲鉸楚拉到桌邊火盆旁坐下,拿出干布撥去他發上的雪花:「你先坐著烤火,我給你把寧神茶倒來。你吃過飯了嗎?我還留著些菜……」
曲鉸楚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在小小的屋子裡忙碌,心頭柔得幾乎要化成水。原來……回到家裡,有一個人擔心著自己、為自己忙碌的感覺,是這樣呀……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看到窗縫透出的燈光時,心裡的那份激動。三更了,他原以為,她已經睡了……她卻還等著他。
而他深知……她有多麼害怕等待……
啜飲著風戀荷遞來的寧神姜茶,一股暖意和著茶流進了他的體內。
果然……只有她泡的茶,才是上茶呀。
嚴冬在春風中緩緩退散,河上的碎冰融了,綠草鮮花開始冒出芽來。
沒有童年的曲鉸楚在孩子們的教導下,在屋前作了二個鞦韆,星兒興奮地坐在上面,軍兒則站在木板上,曲鉸楚在後頭推著他們。兩人蕩得老高老高,笑聲遠遠就聽得見。
風戀荷看著曲鉸楚的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以往總隱含著的憂鬱,這時全都煙消雲散,不禁也笑了起來。小妍在她的懷裡掙扎著,叫著:「小妍也要!小妍也要。」她才準備放下小妍,叫軍兒跟她換,忽然一個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響了起來:「風大哥,你在玩什麼?這麼開心呀,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
風戀荷轉過頭,看見鄰居的小眉紅著臉兒笑嘻嘻地跑過來。這些人一直都以為曲鉸楚姓風,曲鉸楚也從來沒糾正過他們。
小眉跑到曲鉸楚身邊,驚喜地道:「哇,你作了鞦韆,好厲害哦!來,星兒,我幫你推。」曲鉸楚見她來到身邊,就稍稍讓了開,小眉立刻站在星兒背後開始推仙。星兒有點不自在,但也不好拒絕,就任她推著他。
小眉邊推著,邊對曲鉸楚說話。風戀荷望著曲鉸楚的側臉,看著他面帶微笑聽著小眉東拉西扯,突然心頭一陣刺痛,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曲鉸楚和她以外的女人說話。他的神色還是那麼溫柔,嘴角還是噙著笑……
就像那個男人一樣……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柔。她竟差點又以為自己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