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午後,她趁所有的人都去午歇,趕緊揪了師父往倉庫跑來。若說書樓是大哥的寶庫,那麼倉庫就是娘的寶窟,所有精緻的細軟都收在這裡。
衛勳風頂在下頭,當她的墊腳石,從來沒見過身手這麼不伶俐的偷兒;如果他們搭檔成江洋大盜,只怕出師未捷,就要先繞道到牢裡吃公家飯了。
采凡不這麼認為。她踩在他背上,搖搖晃晃了半晌,雙手始終構不到百寶櫃的邊。在一次發了急的撲勢後,她陡然失去平衡。
「哇啊!」纖軀疾速地打斜側跌。「接住我!」
嚷嚷的瞬間,衛勳風早已翻身攤平,張大雙臂,在她撲向地平面之際,捨身當肉墊,緩和了猛烈的擦撞力。
那些中和掉的衝擊與痛楚,統統加諸在他身上。
「呃。」他悶哼一聲,感覺她重重地跌在他身上,飄著淡香的長髮將他覆蓋。「看來,你還是比較適合待在這個位置。」他扣住了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裡。
采凡七手八腳地挺起上身,糗大地瞪著他。「我只是想證明,土法煉鋼也有成功的一天。」老是讓他展現高手妙招,她怪不好意思,所以才露這一手啊!
「這種土法不煉也罷,你那磨磨蹭蹭的工夫,差點把我的背都踩塌了。」衛勳風壓低音量地抱怨。
采凡死命瞪住他,瞪著、瞪著,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心中突然一怦。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個多麼令人臉紅的姿勢。她的雙掌撐在地面,他卻被墊在下方,一雙鐵臂隨意而緊牢地扣住她後腰。
長髮形成了簾幕,將世界與他們隔絕。她見不著其他,此時此刻,眼中看到的只有他。
她怔怔凝視著他,有些恍惚。
在本質上,她與衛勳風有些類似,卻也有著極大的不同。
他們都傾向自我,對在乎的事情都異常執拗。不同的是,衛勳風始終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他的雙眸早就凝注著采凡的身影。
但采凡的心思卻總是被其他事物所吸引,而不願輕言放棄。她也知道,耍刀弄棍有損溫婉的女子形象,但她堅持,她不是其他女人,她是君采凡!
所以,她身上不必有其他女人的影子,但她一定要活得像她自己。
可惜的是,她的心靈原本就不夠女性。那些羞媚嬌怯柔的女性特質成長得極慢,感情的萌發也極緩──
直到這一刻,長髮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她才從心眼裡正視了他,專注地只看著他一人。
然而,衛勳風只是靜靜地回看著,什麼也沒有做。在她意識到自己過度專注的目光,而顯得有些茫惶的時候,他若無其事地起了身,拉她站直。
「早就告訴過你,讓你來不如讓我來。」他施展輕功,輕輕一蹬,馬上就取下百寶櫃最上層的、采凡一直想拿卻拿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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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絲質衣料。
幾個眨眼的工夫,他們已經抱著布疋,溜出倉庫,走在庭園小徑上。
「為什麼一定要偷黑色絲質布料?」衛勳風委實不解她古里古怪的小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
「我要做夜行衣啊!」拋開曖昧難言的情緒,采凡理所當然地解釋。「你不是已經答應我,要讓我當你逮辛霸時的幫手?我特地央著嫂子給我做一套夜行衣,不讓大哥知道。」
「你不過就這一回出馬,何必勞師動眾?」她的慎重行事真令人啼笑皆非。
「你在說什麼?」采凡嗔了他一記。「我從來都是有樣學樣。既然要當夜行俠,怎麼可以不做一件稱頭的夜行衣?」行頭一穿上去,好歹先有三分樣,至於另外七分得再看著辦。「再說,你怎麼知道,我只冒險這一回?」
如果好玩的話,她當然趟趟都要跟!
這時,他們行經一道拱門,別過臉去,正好看到衛函禧悄悄地佇立在那裡。
他衝著他們一笑,像等上好一陣子了,嘴唇輕輕翕動。
他幹麼?以為自己牙齒白又笑得帥嗎?采凡立時被這笑容激起了雞皮疙瘩,衛勳風則認出這是個不懷好意的先兆。
他幾乎可以讀出衛函禧的唇語──好戲……就要開鑼了!
「走,我們快點走,別理他!」采凡抓起他的手,加速通過。
她比較最近出現在她生活中的兩個男人:「衛勳風」與她師父。
這兩人的差異極大,給她的感覺也截然不同。老實說,如果可以選擇,她只要師父伴她長長久久,也不要「衛勳風」靠近她一步。
偏偏與她有終身之約,最有可能陪她到天長地久的,卻是「衛勳風」!
想到那娃娃親啊,她就惱!
「你知道嗎?」采凡心口如一,心裡正想著什麼,話也不小心地溜出嘴邊。「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才是『衛勳風』。」這樣,他就能陪她玩上一輩子了!
聞言,衛勳風不禁全身一震,笑意緩緩凝上他的黑眸。
※ ※ ※
衛勳風有足夠的線索證明,黑水寨的寨主辛霸目前人就在顥城附近。
可用的消息陸續朝他湧來,都是衙門裡、江湖上曾經與他有過交集的弟兄特地捎來。
八年前,離開衛府之後,擁有一身高強武藝的他成了一流的賞金獵人,曾經單槍匹馬挑了十來個土匪窩,手擒不少兇猛惡徒。
許多衙門的官爺希望他能夠正式加入捕快的行列,卻為他所婉拒。他嚮往閒雲野鶴般的生活,最不喜歡受到制式的束縛。
這些人夠義氣,見他沒興趣也不勉強,只是在困難重重的大案子壓在頭上時,總會「適時」地想起他、拖他下水而已。
解決黑水寨的任務就是這樣扣在他身上。采凡生辰之前,他已經挑了黑水寨,連擒帶逮,搞定黑水寨裡一百零七條專司燒殺淫擄的莽漢。
寨主辛霸武功高、心思狡詐,見勢頭不妙便隱遁起來,是唯一逃過一劫的負傷餘孽。
當所有小道消齊匯整,這個夜裡,他帶著采凡,往君府外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