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及的男人,一臉儒雅的笑,只笑不語。他挺著胸膛、飄揚衣袍,一臉優越地直往將軍府邁進,視身旁好奇的人眾如不見。
不會是這姿態忒高的傢伙吧?采凡咋舌。瞧瞧他單薄得可憐的身子骨,這傢伙一定手無縛雞之力。如果他就是衛勳風的話,那娘允准她的事兒就……
她伸出小手手,興奮地握住藏在衣袖間的「秘密武器」。
那男人走入將軍府,在眾目睽睽之下,準確無誤地趨向君老夫人,往前一跪。
「小侄衛勳風,拜見君老夫人。」
一剎那,所有的聲響靜止,這正是所有人屏息以待的一刻──
「你是衛勳風?」君老夫人不著痕跡地將盼望的神情斂得一乾二淨,她嚴冷的語調因為與平時無異,根本沒有人起疑。
就在這時,采凡從袖裡掏出「秘密武器」,她拉起彈弓、爛番茄就位、目標瞄準,啊噠,發射!
啪!一大坨紅艷艷的漿汁在男人的背心炸開,伴隨著甜爛與酸腐的綜合氣味。
「小小姐,你在做什麼?」驚訝呼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我討厭書生、討厭他們故作優雅,甚至連清一色的藏青書生袍看了都討厭,尤其是你,衛勳風!」她大聲宣告著,天不怕地不怕。
瞧那傢伙一副多禮多情的樣子,眉兒眼兒都笑咪咪。幹麼?上輩子沒笑夠啊?
「君采凡!」君設陽低吼出聲,瘖啞的嗓音暗含爆炸般的威力。
她做了個鬼臉,掏出更大的爛番茄,向將軍府的最高權力挑戰!
啪!第二顆番茄炸彈再次正中目標,賞衛書獃一身酸臭!
「哼,我就是不喜歡你,又不怕你知道,怎樣?」采凡的手指撇過鼻子,噓他。
衛公子陪著笑,他自稱是「君采凡的未婚夫」,風風光光地進場,卻落了個尷尬窘迫的下場;對於難以招架的君采凡,也只能暗地裡咬牙切齒了。
「哎呀!」人群中,有個嘴角咬著草的瀟灑男子朗朗一笑。「這丫頭,還是這麼調皮。」
他低頭瞧了瞧潔淨無漬的衣衫,幸災樂禍地吹了聲口哨。
那顧盼得意的模樣,彷彿在慶幸著那些精挑細選過的爛番茄,不是砸到他身上。
十五年前,衛勳風十歲,君采凡三歲。
衛府後院的石椅上,兩個婦人正在閒聊,三歲大的漂亮女娃娃在一旁搖搖擺擺地學步,粉嫩小嘴裡咕噥著沒有人懂的童言稚語。
她依然說得很開心,只是兩個大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真想不到咱們一塊長大,命運卻差這麼多。」說話者,是衛家大太太唐水意,一臉無精打采。「你是君爺的唯一妻室,我卻只在衛爺心中佔了一半不到的地位。當元配有什麼用?你瞧後頭那房多強勢!一天到晚老爺、老爺地巴個不停,就連兒子也爭氣,硬是把衛家的長子嫡孫、我兒子衛勳風擠到天邊去。」
對於她酸溜溜的抱怨,君家夫人李若男只是以低頭喝茶掩飾翻白眼的衝動。
一個時辰,她整整聽她抱怨了一個時辰!
她和唐水意是兒提時代的好朋友,住在同一條街上,她是武館的女兒,唐水意的爹娘則以賣豆腐腦營生。
兩人年紀相當,也差不多同時出合;雖然都嫁入官宦之家,但往後的命運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唐水意顯然是個滿腹牢騷的失寵元配。
她是覺得,一個人的命運取決於個性,唐水意自幼便軟怯怯,敢有不滿,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從來不出面爭取自己權益的人,又怎能怪別人總是吃定她?
她試過對她宣揚「為自己而戰」的理念,唐水意只當馬耳東風地處理掉了。
「大概是兩家的營生有差吧,你家開武館,靠拳頭說話,所以你脾氣硬;我家賣豆腐腦,合該我天生軟綿綿,隨人啃上頭來。這是天性,改不了了!」
聽完她的推拖之詞,李若男差點氣得冒煙!
老實說,要不是惦著情誼,讓她寧可忍受抱怨也不願拋棄手帕交,她早就不來串門子了。
嘖,知不知道到衛府來多委屈?!「英明偉大」的衛老爺只准她從後門出入耶!
「還有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衛勳風!」唐水意的抱怨一發不可收拾。「任二房的兒子騎在他頭上,也不懂得親近他爹、求取表現,一有閒工夫就往樹上鑽,講也講不聽。看我將來還得指望他呢,真是作夢!」
「我偏偏就喜歡他這種看淡名利的個性!」李若男一聽到她的批評,立刻反駁。
衛勳風哪裡不爭氣了?他從來不會見高拜、見低踩,對誰都是一樣客氣有禮的態度,除非被人欺上頭來才予以反擊。如此性格,怎能叫做不爭氣?
「衛家人勢利眼又討人厭,你要你兒子學他們那樣,以後也開後門「放」我進來找你聊天?」她大聲地說著,已經很難再忍受她抱怨的惡習。「儘管要你兒子去學他爹吧!學個狗眼看人低!!」
就在這時,偶爾跑進後院裡追逐的衛府二少爺衛函禧和他的伴讀,互相使了個眼色,揪起了搖晃亂走的女娃娃。
「你們做什麼?」李若男瞪著酷似衛老爺的衛函禧,一臉氣怒。「放她下來!」
「我只是想表達一下對你們的感覺。」衛函禧仗著有衛老爺的疼愛,將女娃娃高高舉起,存心找麻煩。
「住手!」唐水意也慌了,幾乎可以想見小采凡被摔得粉碎的情景。「我叫……「拜託」你住手啊!」事到緊急,她不忘用可憐兮兮的口吻哀告。
「輪得到你來對我囉嗦嗎?」擅長欺善怕惡的衛函禧將女娃娃拋給伴讀。「喏,給你,我不要聞她的臭奶味兒!」
「我也不要!」伴讀有樣學樣,娃娃馬上又被扔過去。
小采凡騰越半空中,沒有哇哇大哭,反而瞪大雙眼,好像在思索這是什麼情況。
「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李若男捲起衣袖,追著衛函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