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了。」
美湄如橡皮糖一樣的黏在她的身後,漾起滿臉笑,討好地說:「容姐,你要好好玩喔!聽說英國的男人又帥又斯文,你就放開自己,好好地來個艷遇吧!」
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詭異的沉默瀰漫每個角落,只有美湄毫無所覺的仍傻笑著。
華容知道大家都屏息著等待她的回答,她的雙眼不禁有些迷濛,輕聲地說:「我考慮看看。」
接著,她快速地下樓離開。
在樓下的大門關上之後,大夥兒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將闖禍的美湄圍在中間。
「你白癡啊!」
「小孩子不懂事,偏偏又愛說話。」
「說你是豬腦袋還不承認。」
眾人的討伐聲此起彼落,美湄的後腦勺甚至還挨了一記。
「幹嘛打我?!我又沒做錯什麼?」美湄摸著頭,嘟嘴抱怨。
「還不認錯?」巴掌又打了過來,害她差點撞到旁邊高起的隔板。「你知道容姐為什麼要去英國嗎?」
「不就是去玩嗎?」美湄摸著被敲痛的腦袋,還是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
「玩你的頭啦!她每年都是這時候去英國,而且每次都去三天,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有人出國是這種玩法的嗎?」
「那容姐是去出差嗎?」
「不是。她是去英國悼念她的未婚夫。」
「啊?容姐有未婚夫?」美湄驚訝地望著雅,似乎只有她說的才算數。
雅點點頭,輕歎口氣說:「曾經有,但已經是過去式了。三年前,他們兩人到英國旅遊時,他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我記得那是他們要結婚的前一個月。那趟英國之旅,應該算是提前度蜜月吧!」一位資深編輯回憶地說。
「之後每年的這個時間,她就會沿著當年旅遊的路線走過一遍,還會到出事的地點悼念他。」
美湄張大雙眼,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如此,我還常納悶,為什麼容姐這麼漂亮,卻沒有男朋友呢!」
「因為她的心全被回憶佔滿了!其實也不能怪她,謝永聿是個難得的好男人,攝影技術一流,脾氣又好。」「你們說的謝永聿就是容姐的未婚夫嗎?」
「他以前是我們雜誌社的特約攝影師,和華容因為工作認識而開始交往。」
「他們以前很恩愛,難得看見這麼登對的情侶。」
說到這兒,眾人不禁感慨地歎氣,滿臉愁雲,一雙雙眼睛全都責難似地盯著美湄。
自從這件不幸的事發生之後,華容就開始封閉自己,將生活重心全放在工作上,也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有關男朋友的話題,因此每年她出國的前後,辦公室裡的氣壓也特別低。
美湄愧疚地回望著大家,小聲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這樣好了,我會每天祈禱容姐這次去英國能遇見一位白馬王子,幫助她走出過去的陰霾,重新找回愛情。」
雅疼愛地摸摸她的頭,無奈地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滿腦子的浪漫思想。別想這麼多,去工作吧!」
???
華容打開紅色的行李箱,將折疊好的衣物塞進去。
三天的行程,她並沒有帶多少東西,就連一般旅遊的必需品都沒帶。沒有地圖,因為要去的地方與路線,她熟悉得很;沒有照相機,事實上,自從那場意外發生之後,她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相機扔進垃圾桶裡。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沒有期待與雀躍的心情。
對她而言,這趟旅程最重要的物品是他送她的禮物,一個能讓她真切感受的到他的存在的媒介。
她走到櫥櫃前,拉把椅子,探頭至最上層的櫃子,拿出一條收藏好的水藍色喀什米爾羊毛圍巾。
她展開圍巾,站在鏡子前,慢慢將寬邊圍巾斜繞在脖子與肩膀上,她的眼眶充滿霧氣,朦朧中,她彷彿在鏡中看見永聿開朗的笑臉——
「我就知道這個顏色很適合你。」他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可是,我已經有十幾條圍巾了耶!」她咕噥地說。
「相信我,這一條絕對是最溫暖的。」他親自將圍巾披在她的肩上。
「送圍巾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他深情地注視著映射在鏡子裡的她。
「就像女孩子送領帶給男孩子一樣,這條圍巾代表我要將你牢牢地圈起來,今生今世,直到永遠。」
華容低頭輕輕撫摸著柔軟的羊毛料,直到現在,她還能感受到他說那句話時眼中的深情,只是,鏡中的自己已不再有當年幸福的神采。
記得認識一年後,他們就開始論及婚嫁。由於兩人平日的工作都很繁忙,因此交往期間,他們都無法挪出時間一起出遊,那次的英國之旅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旅遊。
她慢慢解下圍巾,將它放在行李箱的最上層,像是開啟回憶的鑰匙一般。她每年都會帶著這條圍巾重遊舊地,循著相同的路線,踏在兩人曾一起走過的街道上,聽同一出音樂劇,坐在同一間咖啡屋裡的同一個位置,讓所有的記憶在每年的同一段時間裡重複演出……
她多麼希望能回到那個時刻,阻止他愚蠢的行為!或者擋住那輛車子,改變所有後來發生的事。
華容闔上行李箱,閉了閉眼睛。也許,總有一年,她能夠帶著不同的心情去英國吧?
她躺在床上,將皮夾內的照片抽出來,向著光源認真地看著照片裡的他。
雖然身為攝影師,永聿卻非常討厭成為鏡頭下的獵物,因此,這是他惟一的一張照片。她一直都把它放在皮夾內,隨時貼近自己。
將照片貼在胸口,她的視線停駐在牆上一幅幅的攝影作品上。
永聿擅長人物攝影,每一幅作品都自然流露出照片中人物的情感,而她每天回家就面對著這一張張的人物照片,活在數十對眼睛的注視下。
雅來過之後,曾大力地批判,「容容,要忘掉一個人就要先丟掉所有屬於他的東西。只要他的作品還在你的房裡,照片還在你的皮夾內,你就不可能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