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簡單的話,讓她瞭解到倪冬的決心,她這才體會到自己傷他有多重。
沒有機會向他道歉,她落寞地離開城堡,離開了英國。
回台灣後,她將永聿的照片從皮夾裡抽出來,和水藍色的圍巾一起收進櫥櫃裡,甚至還把牆上掛著的永聿的攝影作品全都拿了下來。她刻意讓自己脫離永聿的陰影,不再把週遭的環境佈置得如他生前一般。
她決定把永聿的影像沉澱在她的內心深處。
雖然,她還是會不時地想起他,但是,傷痛的感覺已經漸漸地淡了。在拔掉先前刻意在忘記中放置的刺,她的傷口開始慢慢地復合了。
事實上,她更想念的是英國的倪冬,畢竟,和他在一起的那段回憶因時間尚未久遠,每一個細節都還很鮮明;而且,肉體的結合併不如她想像中的那麼容易忘記,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般的拋在腦後。他們之間曾有纏綿,成了她夜晚輾轉反側、渾身發熱的因素。
倪冬彷彿在她的身體內種下盅毒似的,讓她不能忘記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笑容,還有他的憤怒。即使她的身邊沒有任何屬於倪冬的物品——她還是想。
「發呆呀?怎麼你從英國回來之後,比以前還要魂不守舍?」雅從背後拍了她一掌,讓她從無邊的沉思中回過神來。
「你還沒走啊?」華容努力扯動嘴角,強擠出一絲笑意。
這半年來,雅用盡各種辦法想套出她在英國發生的一切,但她卻始終守口如瓶,為了不讓雅發現她的不對勁,她裝出開心的樣子,免得又要被嚴刑拷問一番。
「馬上就要走了!今天是小週末,我要去尋找我的下一個獵物,你要跟我一起去狂歡嗎?」
「不了,我要整理永聿的攝影作品,還要找出他生前拍的最後一卷底片。」華容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文件。
「怎麼?你又要把自己關在回憶裡嗎?」雅皺著眉頭問。
「不是。我打算聯絡攝影協會的人,替永聿開個攝影展,並且以他的名義將所得款項設立一個獎學金。」
華容等了好久都沒聽到雅的聲音,回過頭才發現好友早已熱淚盈眶,飛奔過來抱住她。
「你總算想開了,感謝上天!」
「不要這樣,你太激動了。」華容拍拍她的背脊。「這陣子,多虧你的幫忙。」
「走出來就好,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你的陰陽怪氣多久。」雅又哭又笑的。
華容抽出面紙,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好了,不要哭了,你這樣子是找不到任何獵物的。這是你最後一次單獨出去釣凱子了,以後我每次都要跟著你,直到找到對像為止。」
雅聽了,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華容抱住她,也跟著落下淚來。
???
攝影展風風光光的舉行,吸引了數萬名的人潮,但是,華容卻一直沒在展覽會場裡現身。
展覽的最後一天,她終於鼓起勇氣來到會場,因為明天這些作品將會一一被送到買主家中,這是她最後一次能夠見到它們。
當她步入明亮的會場,再度看到那些熟悉的照片時,心中不禁有些惆悵,畢竟,這些照片曾經陪伴她度過那些沒有永聿的日子,讓她能夠透過他的目光去看這個世界,瞭解他如何用相機來詮釋週遭最真善美的那一刻。
轉角處,一張放大的巨幅照片,將莊嚴聳立的聖保羅大教堂完整的呈現出來,她如夢遊般的走到它面前。
之前,她一直認為都是因為這張照片,她才會失去永聿,但是現在,她終於能跳脫悲傷的情緒來看待永聿的死。她明白,如果當時不在倫敦,如果當時她還沒認識永聿,他仍舊是會離開這個世界。
她一幅幅的看著,一邊回想著他們兩人當時共享的倫敦景觀。
「咦?她不是照片裡的那個女人嗎?」
「好像是耶!就是那幅『微笑』嘛!」
華容被身旁的交談聲吵得皺起眉頭,她轉過頭,卻看見身後有一群人正對著她指指點點。
她馬上低頭審視自己的衣著,確定沒有異樣之後,她對著他們低聲問:「你們在看什麼?」
「你……長得好像那張照片裡的女人喔!」一位女孩怯生生地用手指著通道左邊的牆壁。
華容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赫然看見她的笑臉出現在牆上的巨幅照片中。
「天啊!這是什麼時候……」她快步走過去,一臉驚訝地看著照片中的自己。
照片中的她笑得很燦爛,從模糊的背景,還有她的穿著打扮來看,那是在他們要進去聖保羅大教堂前,坐在咖啡廳外面時拍的。
照片中的她正開心地看著前方笑著,對於自己成了鏡頭下的獵物毫無所覺。
她在腦海裡搜尋著記憶,隨即想起了當時她在笑什麼。那時前方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在廣場上追逐嬉鬧,男孩在追上女孩之後,熱情地和女孩在廣場上擁吻著。
她看見這一幕,於是就笑開了。
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她在心裡想著——我現在和他們一樣幸福。
永聿真確的捕捉到那一刻,也許,他當時也感受到她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快樂吧!
這個笑容離她好久了,除了……一幕景象倏地竄過她的腦海,她像挨了一拳般地往後退了一步。
自從永聿離開她之後,她的臉上就再也不曾出現過這種笑容,只除了……她和倪冬在倫敦逛街時,不小心瞥見玻璃上映照的身影。
當時,她臉上的光采和這幅照片一樣——洋溢著戀愛中女人的幸福。
這麼說,她一直是在欺騙自己,騙自己並沒有愛上倪冬,騙自己這段戀情絕對不如和永聿在一起那般刻骨銘心?
她看見相框下標示著主題——微笑,並且已經以一百萬元賣出,買主的欄位則是一片空白。
「章小姐,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趕不及最後一天呢!」負責與她接洽的攝影協會人員遠遠走過來,熱絡地與她寒暄。